辛如练迈出去的步子一顿,回头看向褚谦:“什么意思?”
褚谦勾唇,好整以暇地绕着辛如练转了一圈:“我有一事不解,凭什么,同样都是携紫薇星象而生,她生来就是帝姬,享受无上荣华,而你为了百姓家国领兵上战,几经生死,最后却落得个君疑亲嫌民弃的下场,这世间的事为什么这般不公平?”
辛如练哦了一声,并没有什么表情:“你说这个,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命吧。”
“辛如练,你可不是一个会信命的人。”褚谦在她面前站定。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而不是小宋夫人。
纵然接触不多,可褚谦知道,她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信命这种无稽之谈。
“所以呢?”辛如练反问他。
她这般无欲无求无所谓的态度,褚谦突然发现他有些说不下去接下来的话。
这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深吸一口气,褚谦脸上表情不过凝了一瞬,随即又露出了他那标志性的笑容。
“大福寺方丈只亮出了批命真言,又没指明哪个批命是对应谁的,既然如此,谁说殒丹陛的人一定是你,为何掌金銮的人不能是你?”
顿了顿,他抛出诱饵攻于心计:“虎符不过是死物,即使没了它,你依旧可以号令三军,他们都是你一手带出来的军队,战场生死情非同一般,他们拥戴你,心也向着你,只要你一声令下,大齐江山唾手可得。”
“脚下这片疆土本就是你们辛家打下来的,为他人出生入死,抛头颅洒热血,到头来还要遭受君主猜忌拔出,这又是什么道理?你有相应的本事,也有临阙天下的智谋,为什么,掌金銮的人不能是你?你当真甘心这样一辈子屈居人下?”
面对褚谦的循循善诱,辛如练神色自若,事不关己:“说完了?说完我走了。”
褚谦不料她会是这个反应,怔愣了一瞬,随即大跨步堵住她的去路。
“只要你有这个意思,我可以无条件助你谋取大齐,你要起势我可以推波助澜,你要契机我可以起兵压境,你差什么我便给你什么,直至你荣登大宝。”
“离间,激将,利诱。”辛如练一如往常,情绪没有任何波动:“瑾王殿下这番话一出口,可是不想活着走出大齐了?”
褚谦正色:“你不信我?我可以先给你一半人手供你驱策,让你看看我的诚意,待事成之后,我一不要你割让国土,二不要大齐俯首称臣,你完全可以守着你的江山高枕无忧……”
辛如练打断他的话:“是我没说清楚,让瑾王殿下误会了什么。”
“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公平的事,你看见有的人生来衣食不愁,有的人拼尽全力才能得到基础的温饱,你会觉得这对后者不公平,此后你若看见有的人生来身居高位金尊玉贵,你又反过来觉得这对前者不公平,这样一来,人人都觉得对自己不公平,人人都想要所谓的公平,这份公平又要向谁讨要?什么样的公平才算是真正的公平?”
褚谦被她问住,一时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这个尖锐又犀利的问题。
这是他没有想过的角度。
辛如练并没有要向他要答案的意思,薄唇轻启,娓娓道来。
“任何人评判或提前断定我的命数都是别人的事,过程如何,结果如何都是我辛如练一个人说了算,并不会因为他人的三言两语而改变什么。”
“君也好,臣也罢,能上行政通,下达人和,让百姓安居乐业,不受水深火热的战乱之苦,老有所依,壮有所用,幼有所养,孰君孰臣又有什么区别?”
“至于你说的君疑亲嫌民弃,我行本分之事,是非功过的评说,于我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身前无惧众议,死后又何需虚名?”
她的声音清凌凌散在这一方烈烈西风中,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褚谦还是第一次听见她一次性说这么长的话。
和她相处这些天,当她面对自己时,要么孤言寡语,要么闭口不谈。
现在这般字字珠玑,却又恰到好处地对他之前提出的问题一一作了解答。
不是生搬硬套那些个之乎者也的大道理来糊弄他,而是极富个人特点的见解,条理清晰,简单直白。
说完,辛如练把问题抛给了褚谦:“瑾王殿下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毕竟今日批命过后该担心的人不是我,而是瑾王殿下你不是吗?”
褚谦动了动唇,又听得辛如练继续道:
“但如果你企图通过利用一名女子去打压对付另一名女子,那么我只能说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我们女子不是你们男人争斗的牺牲品,更不是你们弄权的筹码,我不会这样做,帝姬也不会,任何一名女子都不会。”
心底的想法被她看穿,褚谦笑意僵在脸上,油然生出一种自己在她面前就像个跳梁小丑的感觉。
她什么都知道,她只是不想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