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林满休沐回了家,遣人来接黛玉过去小住。
因柴兴和他两个儿子一向在府内外自由行走,王夫人也担心黛玉席上说了不计较,实际上去找她姑母告状了,便去问贾母的意见。
贾母沉吟片刻,笑道:“人家姑母在宫里待了快一个月,回来过年,想见见自家侄女儿,这有什么不好的。况且,娘娘如今封了妃,宫里更需要照应,玉儿的姑姑虽然只是给公主们教书,毕竟也是能在宫内外行走的,咱们和她多多来往,总没有坏处。”
王夫人想到元春,也是心里一暖,忙答应了下来,这就着手派人帮黛玉打点行装。
偏宝玉十分不舍,流泪道:“想是我前些日子惹妹妹生气,她不愿与我一处,才要躲出去。”便要去挽留。
袭人劝道:“老太太都答应了让林姑娘去和她姑母团聚,你怎么拦?难道真让殷家的人空着手回去,换长公主府的长史来,老爷亲自去接待了,你才高兴?”
宝玉一听到“老爷”,立刻就蔫了,只是仍不高兴。
袭人又道:“我当年也服侍了史大姑娘一场,她的性子,我也知道,从来不像林姑娘这样爱计较的,那件事虽是她不对,倒也过去了,如今你又去哄林姑娘,在史姑娘眼里,岂不是在强调她做错了事?那要她怎么办才好?就一句话的事,总不能真让史姑娘学着你的模样做小伏低地给林姑娘反复赔不是吗?以后姐姐妹妹们可怎么相处呢?”
宝玉倒是没想过这一层,他虽更亲近黛玉些,但湘云也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被袭人这么一说,想到湘云的处境,也不敢再闹腾。
袭人这才笑道:“况且老太太说了,林姑娘这一去,一是人家亲姑侄过年要团聚,二则,林姑奶奶如今在宫里当差,偏还能出宫来,替你的皇妃姐姐传个话什么的最便宜不过,别人打着灯笼也找不着这样的亲戚呢,林姑娘现成就有,你还拦着不让她走动。眼下老太太正在送林姑娘呢,你要是舍不得,也去送一送,有什么话想说给娘娘听的,不如此刻去说给林姑娘,请她代为转给林姑太太。”
宝玉听说黛玉在贾母那儿,忙一溜烟地跑过去,只见黛玉果然已经换上了出门的衣裳,身旁除了采薇、紫鹃、雪雁、绯鹊四个常见的丫鬟外,另有四个眼生的女人,便知是殷家派来接她过去的,宝玉向来不喜这些嫁了人的妇人,直称她们为“死鱼眼睛”,又是来接他林妹妹的,便更厌烦,也不理会她们,直接上前去给贾母、王夫人请安。
王夫人笑着推他:“怎么半点规矩也没了?”他方才来见过了那几个女人。
殷家的妇人也不恼,连声道不敢,还赞宝二爷模样生得俊俏。
贾母笑着问道:“你们太太接玉儿过去,除了团聚,可还有什么要紧的事?”
为首的女人道:“说要紧倒也谈不上。二太太进了凤阳阁,方才知公主们虽年纪小,要学的知识却多。四书五经都是最基本的了,除琴棋书画外,还有史传经文、山河图鉴,甚至要公主们辨识各地的谷物粮产、风土人情,更别提治下驭人之术、管家理财之能了。二太太说,如今才知自己才疏学浅,若还是一知半解的,岂不是耽误了公主们的学业?这不,趁着这回在家,把林姑娘接过去,姑侄俩一起多学多看,互相勉励,学点傍身的本事。”
贾母本已经做好了林满要借湘云的口无遮拦敲打自己家的准备,甚至提前预备了一套话术来应对可能到来的阴阳怪气,结果林满却一字未提,她心里直嘀咕:“莫非真误会了玉儿,她并不曾找她姑母告状?”又听那女人说起公主们在宫中要学这么多东西,啧啧叹道:“到底是皇家金尊玉贵的公主,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家,就是爷们也没有这么广的见识啊!”
宝玉道:“那林妹妹这次过去,岂不是要一直上学念书?那多辛苦,大年节的……”心疼之余,又生出了许多不舍。
黛玉冷笑道:“我可和你不一样,你读书呢,是为着‘蟾宫折桂’,我呢,不过是打发打发时间罢了。”
宝玉不过是想和秦钟一处厮混,才装模作样地读了几天书,读了不过几日,便大闹学堂,引来了一番打闹纠缠。后来可卿病了,秦钟父子也相继离世,他便再没提过上学的事,此事贾政深以为恼,每每他去请安便要责骂讥讽,王夫人也劝不住,若非贾母拦着,只怕要打他一顿出气。因此宝玉最怕别人提他上学的事,如今见黛玉讽刺他读书无用,倒也不生气,反而笑道:“妹妹说笑了,我读书不也是和妹妹一样,打发时间吗?倒是我学的,还不如妹妹的有趣呢。妹妹这次过去,若是学着什么好玩新鲜的东西,记得回来也教教我。”
他这话一出,别人也罢了,王夫人第一个觉得头疼,忙道:“你可歇歇吧,别叫亲戚们看了笑话。”
殷驸马自小便是皇上的伴读,跟着皇上在上书房念书的,殷追、殷赴两个爷虽是皇亲国戚,也是自己考中的举人,便是殷适、明哥儿、灿哥儿虽然年纪小,但在国子监念书,从来都只有被夸功课好的。殷家的女人们何时见过宝玉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