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君臣后父子,虽然殷家也要过年,定国长公主和驸马却不能与儿孙同乐,要去陪太上皇、皇太后守岁,大年三十那天三更天便起身大妆,天还没亮就要进宫陪帝后拜佛。临行前嘱咐儿子媳妇:“今年你们婶娘在,家里也算有长辈主持,祭过祖先后就开席吧,别傻乎乎地等着我们,太上皇若是兴致好起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呢。”
众人皆应承下来。
于是清早起来,各房各院先发放过年的赏银,黛玉也提前让柴兴支了银子,发放给随她来京的下人。
柴兴家的代他们来里头谢恩,又说:“才依着姑娘的意思,除了老爷惯常送的年礼外,另送了一份去荣国府,那头老太太、太太、奶奶、姑娘都都问姑娘好,他家三姑娘还说,早先接姑娘的书她都读过了,放在姑娘屋里了,让姑娘放心,她安排人看管仔细了的,绝不让人进姑娘的书房,弄脏弄乱了。”
黛玉笑道:“什么要紧东西,哪儿就值得她这样费心了。”心里却也知道外祖母家下人的脾性,深谢探春的用心。正巧听殷适说赶在年关,布庄里新进了一批时新的料子,便想着买下些来作为给姐妹们的礼物。
柴兴家的只说了姐妹们带给她的话,但她知道,若不啰嗦两句就不是宝玉了,于是叹了口气,问道:“瞧你那为难的样子,是不是二表哥也说什么了?”柴兴家的叹气道:“正是呢,宝二爷给姑娘写了封信,还叮嘱着要姑娘给他回信。只是……”
只是一年大二年小的,表兄妹之间住在同一屋檐下本就引人口舌了,还要信件往来,若是让人知道了……黛玉想起南勇伯夫人那日不怀好意的言语,又羞又恼,过了半晌才冷静下来,道:“信上写的什么?”
柴兴家的便掏出信给她。
黛玉自己却不接,叫过雪雁来:“你不是认字了吗?你来读。”
雪雁犹豫了一下,见姑娘坚持,知道她在生气,忙接过来,匆匆扫过几眼,也觉得无奈:“宝二爷说,他原想用红梅做几盒胭脂给姐妹们,无奈不知是梅花不够焙色,还是今年的梅花不够红,没能成功,听说家里要盖一座大园子,他求了琏二奶奶,一定要有一处种一片红梅,冬天下雪才好看。还说他舅舅王大人本来进京述职,要过了年才回去的,却临时有事,他正月里去舅舅家拜年的程序便可简单些,能偷得半日清闲,可在外头逛逛,若是姑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给他听,他替姑娘买来。再就是……”
黛玉越听越觉得可笑,便问:“再就是什么?”
雪雁皱眉又读了一遍,才说:“再就是姑娘临行前和史大姑娘的口角,史大姑娘口快,拿姑娘比作戏子,实是无心,并非拿姑娘取笑。这事甚至传到了她婶婶耳朵里,保龄侯夫人当时就把大姑娘接回去了,听宝姑娘说,史大姑娘常在她面前抱怨婶婶严厉,不近人情,又极好面子,如今史大姑娘在外做客,却得罪了人,依保龄侯夫人的性子,怕是要好一通说教呢。就是下次再接她来,也怕是不容易。宝二爷说,两位妹妹都是性情中人,原就是一桩小事,他愿做东,请两位姑娘重归于好。”
黛玉这下是真被气笑了:“那事还要再掰扯吗?原本湘云说了,我也没理,没人帮腔,这事儿就算过去了的,他挤眉弄眼的,说我气量小,要生湘云的气,弄得湘云先生起气来,我那天还没说清楚不是?他若觉得湘云为难,该他向湘云赔不是,是他小题大做,弄得场面不可收拾,大家难堪。”
雪雁便问:“姑娘还给宝二爷回信吗?”
黛玉气道:“回什么回!我是什么口齿不清的人吗?说过的话没人听得懂,还得再说多少遍?”
“倒也不是没人听得懂,就是宝二爷听不懂罢了。”雪雁嘟哝道,“就是怕宝二爷这个莽撞人,等不到姑娘的信,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主意来。”
她这么一说,黛玉也皱起眉来,大年三十这样好的日子为了这种事犯愁着实不值当,于是只好揉揉眉心,对雪雁道:“我来口述,你来写。”
雪雁讶异:“我?我的字可丑了,姑娘昨儿个才说我得再练上几年才写得出像样的字来。”
“你何止还得再练几年?若按着你今年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劲儿,就是再练五六年都不一定像样。”黛玉想到她练字时愁眉苦脸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你就去写,写明白就是了,除了我,别人也不敢笑话你。”
采薇知道姑娘是故意让雪雁来写,好让人知道自己和宝玉的来往从不避人,清清白白,便笑着推了雪雁一把:“来,今儿个你也得意一回,我和紫鹃伺候你的笔墨。”
雪雁忙铺开了纸,等着黛玉吩咐。
黛玉道:“你就问他,这信的意思,是说云儿如今在她自己家里吃苦,是我害的了?若是来兴师问罪的,那等我有机会见了保龄侯夫人,我自己去向她解释。若他不是这个意思,那就少自作主张,姐妹们之间说开了就好的事,他一定要插上一脚,显得没他不行?倒确实了,我们都是客,他是主人,他觉得顶顶要紧的事,我们哪敢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