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了燕窝粥,殷适便向林满请辞,说是昨儿书没背完。
黛玉惊讶道:“大年三十也不歇一歇?”就是殷赴明年就要下场大考了,这几天也放松了下来,从氏都不来找她们说话了。
殷适道:“我和二哥哥不一样,我原就愚笨些,指望着勤能补拙呢。”
黛玉在姑母这儿住了这么些天,也听从氏和小丫头们说过,国子监的先生们都夸殷适是读书的料子,他说的“和二哥哥不一样”,说得从来不是脑子,而是身份。
殷赴是长公主的小儿子,他肯念书考学,已经是皇亲国戚里头算用功的了,不管考得如何,都少不了他的官做。
可殷适不一样,他不能只混日子,他爬也要爬到最高处,到皇上能听到他父母冤屈的位置上去。
林满笑道:“知道你用功,也别累着自己。太医给你开的安神药你按时喝了?”
殷适道:“那药喝了犯困。”
“就是叫你睡前喝呢。”林满道,“你要是每天都睡得着,也不用喝药了。一直不肯好好睡觉算怎么回事?你可是要跟仇家耗着的,别到时候那些老头儿还在,你先垮了。”
殷适沉默不语。
黛玉打圆场道:“大过年的,姑母说这些话做什么。”又对殷适道,“我原先整夜整夜地咳嗽,睡不好,那才伤脑子呢,这几天睡得好些,背书也比从前快,你用功是好,但吃饱睡足了,才事半功倍呢。”
殷适道:“那药也忒苦了。”
黛玉见他低声嘟哝,越发想起自己早逝的弟弟来,便笑着喊紫鹃:“你腌的梅子呢,给阿适拿一罐子来。”又嘱咐道,“吃了药吃一颗,压一压嘴里的味就好,这东西吃多了胃里酸。”
紫鹃忙取了来,笑道:“我们姑娘吃的药也苦,都忍下来了,表少爷都快长得有姑娘高了,以后可不能因为苦就怕吃药啊。”
她这么一说,林满也才注意到,“哎哟”了一声:“天天看着没留神,阿适是长得快有你姐姐高了。”
女孩子本来小时候长得就比男孩子快一些,黛玉还比殷适大了一岁,初秋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比他高了大半个头,如今竟没多少差距了。两个人比对了一下,仍是黛玉稍稍高些,她得意地用手指比划着高出来的那一小节在殷适眼前晃了晃,又叹口气道:“照你这么个长法,再有几个月就要比我高了。”
林满笑道:“怕什么,比你高了也还是你弟弟,你使唤他,他还敢不听话?”
殷适忙道:“不敢的。”又忍不住跟在黛玉身后比划了下头顶,踮起脚又比划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确实长高了不少,忍不住咧嘴一笑。
黛玉回头看到,吓唬他道:“笑什么,过了这个年,你牙就要掉了。”
殷适赶紧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又问:“姐姐换牙吗?”
黛玉一愣,也捂着嘴不说话了。
他们姐弟俩都是出了名的聪慧,说话做事像大人似的,甚至大多数时候都能独当一面自己拿主意了,也就是两个人在林满面前打闹嬉戏的时候还像两个小孩子,屋里的丫头们纷纷看笑了,采薇也站在一边看着,忍不住想起太太还在的时候,姑娘撒娇的模样,不觉鼻子一酸,又怕大过年的叫人看见她哭不好,忙扭过头去缓了缓,一边想:表少爷虽然自己也是个苦命人,可是跟姑娘在一块儿的时候,从来不勾姑娘哭,反而总能逗得姑娘笑,不像荣国府的宝二爷,天天弄得姑娘哭,两个都是表少爷,还是这边的表少爷好……
再想下去就不是她一个丫头能操心的了,她也知道自己该赶紧打住,但又忍不住操心,便偷偷地看了眼林满——姑太太是姑娘的亲姑姑,又是殷家表少爷的养母,老爷也敬重这个妹妹,她若是想替两个孩子做主,是最有立场、说话也最有分量的。
但林满也只是笑嘻嘻地看着侄女儿和养子打闹,到底有没有给这两个孩子亲上加亲的意思,谁也看不出来。
采薇想想也是,姑娘还小呢,也不着急。况且老爷也在,林家这样的清贵人家,独生女儿还愁没有好人家求娶?若是早早定下了,以后再有什么波折,反而麻烦。瞧瞧秦大姑娘,退个婚生出多少事端来。
各家有各家的活法,像史大姑娘,没有父母做主的,就是赶着叔叔婶婶有精力的时候,早定早好。否则,万一过几年史家要忙什么大事,保龄侯夫妇俩是会先紧着侄女,还是先忙别的事,想也想得到,说不准就因为什么把湘云耽误了。如今先定下来,还定的是不错的人家,她叔叔婶婶在这一方面也算是没亏待她了。至于月钱给得少、要自己做针线……也只能说各家有各家的活法,别人只好看着。
倘若黛玉上头没有别的长辈,那自然是越早定下亲事越好,可如今老爷重振旗鼓了,她也就可以慢慢看、慢慢挑了。
说句不好听的,老爷日后若真升了官,那现在定下的人家,岂不是配不上姑娘了?
来京城前,老爷还考虑过和荣国府亲上加亲呢,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