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自杨一屁股坐在了车上,邵常逸则小心翼翼地钻进来坐到了他旁边。
瞿自杨懒得再跟邵常逸掰扯,他坐了快十个钟的火车,基本上没怎么合眼休息。
他把后脑勺靠在车座上,轻轻地合上了眼,打算休息一会儿。
邵常逸则偷偷地瞥了瞿自杨一眼,发现他在睡觉后悄悄松了口气。
今天他邵公子说错的话实在是有些多了……
他心虚地想着,又扭头去看瞿自杨。
瞿自杨就算是小憩,身子也挺得笔直。
他闭上眼睛的侧脸和他的哥哥瞿自榑很像,都不自觉地散发出一种温和的感觉,但他一睁眼时,观察他的人都会发现那是错觉。
邵常逸恍惚,好像真的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是瞿自榑回来了。
两人沉默地坐在车中,上海街道的繁荣与喧哗和他们形成鲜明的对比,车子如流水般穿梭在高楼之间,流过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们就这样不约而同地陷入回忆。
那其实只是一个说不上精彩的故事。
瞿自杨生长于上海当地还算有名望的瞿家。
瞿、邵、唐三家同以对外贸易为主而结成世交。
瞿家有两个儿子,哥哥瞿自榑和弟弟瞿自杨;邵家则有独子邵常逸;唐家的则是在几人中年纪最小的唐楚君。
于是四个孩子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发小。
瞿自杨和邵常逸同岁,而瞿自榑则比他们大五岁,是他们中当之无愧的大哥。
不仅年龄,瞿自榑沉稳温和的性格,细腻缜密的思想也更显他作为大哥的风度。
他总是毫无怨言又充满耐心地指引着另外三人的前行,给所有人最及时的安慰和建议。
所以连几位家长都镇不住的泼皮唐楚君,只会在瞿自榑面前乖乖听话,从一只随时都能炸毛的小老虎缩成一只温顺小猫。
但是年岁渐长,四人的关系不知道何时发生了变化。
邵常逸在某天发现,另外三人早已深处一种莫名的漩涡中。
而那些错综复杂的情感在瞿自榑独自南下广州拓展家业后疯狂生长,一直到他意外身死于混乱的战争中,那三人的故事才戛然停止。
然而令邵常逸没有想到的是,瞿自杨在那以后会越来越像瞿自榑。
但是还好。
邵常逸微微睁眼,偏头看了看身旁的瞿自杨。
瞿自杨还在闭眼休息,窗外明媚的阳光透过车窗在他脸周围成一圈洁净的白色光晕。
今天见到他的时候,他那种又冷又硬的语气和态度才是瞿自杨啊,邵常逸默默地想。
车子悠悠停下,瞿自杨也睁开了眼睛。
“看够没?”他瞥了一眼邵常逸。
“走吧。”邵常逸没回答,只是冲他微微一笑。
“你正常了?”瞿自杨眼神微动,扯了扯嘴角,也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嚯……你要想我不正常我也能现在给你变回去——”
“那还是别了——我怕我忍不住揍你。”
“你……”
两人一起下车,迈步走向华贵的瞿家。
——
瞿自杨回到上海第三天,便是瞿自榑的祭日。
再过几日,又会到他父母的祭日。
当初谁也不会想到,在瞿自榑身亡后不到两年,母亲会突发恶疾,父亲陪着母亲四处寻医问药,最终锁定东洋,求药成功后却会埋葬在归国途中的海洋里。
仅差几日。
那时瞿自杨刚刚入伍不到一年。
一个什么也不懂的愣头青,所有家业落在头上,在军队里也没混出样子。
要不是戴宗把他提到身边,姑姑帮忙接手家业,他恐怕也难以走到今天。
瞿自杨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西装,和姑姑一同沉默地坐在车里,脚边还放着那罐黄酒。
车子在墓园前停下,两人下车,瞿自杨非常自觉地伸手去搀扶姑姑,一路走到瞿自榑的墓前。
“自杨,快两年没见了,你确实又成熟了……”姑姑温和地笑着,看瞿自杨耐心地用手帕把瞿自榑墓碑上的灰尘擦干净,又捧上一束洁白的雏菊。
“……是越来越像自榑了。”她仿佛梦呓般自语,瞿自杨动作一顿,垂眸看着碑上的照片。
是么?
我越来越像他了啊。
瞿自杨觉得自己的心脏在慢慢下沉,但是他的嘴角却慢慢地勾起了一个微笑的弧度。
“哥。”他轻声说,“自杨回来了。”
碑上的人和他有着相似的眉眼,正温柔地笑着,和他隔空对视。
“……自杨?”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转身。
一袭白裙在逆光处站定,她眼圈微红,声音微颤:“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