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而厚重,料峭星子当头,如亘古时光翻山越海而来。
风露中宵,我在露台上点了灯,裹上一件大氅。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墨鸦无声落地,“看来你又想起谁了。”
我毫不留情地立刻反驳:“哟,跟了我这么几年都会吟诗了,不错,孺子可教。”
墨鸦无视了我的夸奖,脸上颇有几分同情无奈,将在尚不寒冷的风中冷得有些瑟缩的我上下打量了一眼,才道:“你惯常喜欢以假意轻松来隐藏自己的想法。”
“或许你才是最懂我的。”我浅浅地笑,然这笑意才刚浮现,却又极快地沉下去,“我在想我的兄长,想小白凤,想过去擦肩而过的、无法留住的,每一个人。”
“我猜也是。”墨鸦的眸带着笑意,温柔如春夜月光下融融的梨花,早已消弭了当年夜幕之下的杀意,“想的太多容易不快乐,这是你自己和我说的。”
我复又露了笑,轻松道:“你说得也对,我这个人呢最听劝,好了,不想了。”
墨鸦却叹息:“你是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么,说是最听劝,其实最倔的就是你。”
被人戳了痛脚,我当即凶相毕露,恶狠狠冲他龇牙:“再多说一个字就咬你。”
正威胁着,忽就觉得凉风入了喉,那股生冷之意如刀斧般劈开我的胸膛,传来一阵刺痛。
我忍不住,弯下腰咳嗽起来。
墨鸦脸色突变,这些年来他最怕听我咳嗽,是以当下他显得分外紧张。
于是他也顾不上我是他老板,立时就骂了起来:“你自己是真没点数,入了秋还往冷风里站,今年冬天你就等着冻死吧。”
这是什么话,你那张37度的嘴是怎么说出如此冰冷的话语的?
墨鸦嫌弃我:“还不快进来?”
“进,进不来一点。”我颤巍巍地伸手向墨鸦,“有点走不了道,扶,扶一把。”
墨鸦见我属实是恨铁不成钢,但又无奈吃喝住穿都得仰仗我,于是只能骂骂咧咧地来扶我,一边极顺手地探上我的脉,片刻,再骂:“冷死你算了。”
我只能服软,佯装哭着求他:“别骂了别骂了。”
韩文玉:窝囊组加一分。
墨鸦见好就收,复又有些关切地责备:“你说你非去找他学什么白家的家传,你是白家人么。”
我抿着嘴,任由他如同老妈子般教育,反正听过就忘,从不往心里去。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早两年的时候我去找白亦非,问他能不能传授他那套家传绝学给我。
行走江湖从来是技多不压身,我武功一般,火魅术虽然是天资聪颖,但若遇到高手,这也是无甚大用的,于是我就想着再给自己加强一下,学点新招数。
况且这是藏着掖着学的,等闲不会展露出来。倘若哪日不幸非要与人交手,也好让人永远无法知己知彼,我总是胜人一筹。
从前我一直在想白亦非会是个什么结局,毕竟是秦时线里再没出现过的人,若说死在天九线里,倒也合情合理。
不过天九未有结局,倒也给了无限可能。那时候白亦非重伤从边境回来后便再没上过战场,后来韩国投降之前,我派人将白亦非送去僻静之处养伤,总算能轮上一个安度晚年的结局。
然而不曾想,这白家绝学委实有几分歹毒,我虽有所造诣,却也寒毒入体。
白亦非帮我驱了大部分毒性,剩下的一小部分实在是难以清除,我就问他这东西影不影响我寿命。白亦非先是一愣,随即一弯手指敲在我脑门上,气哼哼表示死是死不了的。
我刚想表示死不了那不就成了,结果他又幽幽然补了一句,但会比常人更怕冻。
彼时年少无知的我尚且没理解他口中这所谓的“怕冻”究竟怕到了哪种程度,于是手一挥便豪气干云,朗声道了一句无妨。
然而现下观我本人,属实是与这无妨没什么关系,真是恨不能回到与白亦非告别之时,一把掐死那个老妖怪。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话别说得太满以及,白亦非你下次可以把话说的再清楚点!
回了屋中我才缓过来,屋里挂了张白龙皮,可使整间屋子冬暖夏凉,堪称一绝。
这是我与墨鸦当年斥巨资从一个西域商人那里……抢来的。
自从那年离开韩国与卫庄分道扬镳,我便招呼了墨鸦,一起拾掇起从前紫女大姐头的产业——紫女大姐头死在了卫庄来救我那一夜,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彼时受我建议,紫兰山庄的生意已经做到了七国去,然而自韩国灭,秦国一统中原的进程开启,各国皆两股战战人人自危,显然享乐的念头已经降低不少。
但我是谁,我是要做大秦第一富商的女人,怎能为此区区困难所折服,断了我的财路呢?
于是和墨鸦一合计,我们决定走吕不韦的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