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应对她毫不在意。我对她一无所知,我没见过她散开辫子,记不住她姓星海还是星野,她有难题求助时我不拒绝,在体育馆附近碰到了也不主动和她打招呼。我不觉得她长得很漂亮,说话也没有特点,课间坐在教室里更没有特别的风采。我脑子里本来不应该有电子唱歌小狗。
#《电子唱歌小狗》
01.
月岛萤有时候分不清班里的两个女生。其实应该可以分清的:一个姓星野,一个姓星海,名字就不记了,一辈子也不会直呼人家名字的。两人一个戴眼镜一个不戴,一个性格开朗一个内向害羞,一个万众瞩目,一个不是已经被边缘化就是在被边缘化的路上。但是他很难把这些特征一个一个精准地分进两个篮子里。他有时候经常会认为,星野是那个不戴眼镜也不爱说话的,有时候他又觉得不像,还有些时候他会觉得戴眼镜那个是受欢迎的那个。后来他想,管这些又干什么呢,反正以后一辈子也不会和她们接触,也没有分辨的必要。
他在某方面的怠惰终于有一天让他吃了亏。那个戴眼镜的女孩,确实是非常受欢迎,处在人群中心地位的那个。情人节那天她破天荒地挤出人群,扭捏着走向排球社的体育馆,手里捏着一个小盒子,拦下换好队服的月岛萤和山口忠,红着大半张脸支支吾吾地开口,废话转来转去,大意是喜欢你,想给你巧克力吃。月岛萤愣了一下,虽然不怎么“来电”,巧克力还是没拒绝。眼镜女生又磕磕绊绊地说,如果感到困扰的话,这就只是义理巧克力!说完她左脚绊右脚地趔趄了一下,很快地跑远了。全社团的成员都在嬉笑,月岛心里既有得意感蒸汽一般升腾,又有一种紧张忐忑:他不知道送他巧克力的是星野还是星海。也许明天应该去问个清楚。他又想起眼镜女生那段紧张而且啰嗦的致辞,发现自己并不想趟这趟水,和人家有一来二去的交往。犹豫来犹豫去,他决定原样奉还进对方的柜子。第二天一早他来到教室,那个“另一个女孩”正在做值日工作,把蔫巴巴的玫瑰花扫进撮箕里。她做这些工作的动作相当干脆利落,手起刀落,像是把昨天的浪漫气息狠狠按进土里。月岛看来看去,没有开口问“你是星海还是星野?”一来他觉得有些冒犯,二来他不想躲避了一个又陷进另一个里。工作完毕,她坐在角落里开始温习功课。
人三三两两地进了教室。月岛萤课间向前桌讨教:“有个戴眼镜的,星海还是星野?我问一下哪个是她的柜子。”对方想了想,漫不经心一指,“那个,42号。”
月岛萤打开柜子,把巧克力往中间一塞了事。一转头,胸口撞了一个东西,抵得生疼。是不戴眼镜的,早上的玫瑰掘墓人,一边揉着额头一边问,“月岛同学,你在我的柜子里放了什么?”
他倒是没想过别人也会分不清她们两个。
02.
我猜月岛萤分不清我和星野咲良。没关系,我不介意,很多人都分不清。
一开始我还很努力地展示了自己的特别:我不戴眼镜,我喜欢看科幻小说和漫画,我在自动售货机从来不买牛奶和无糖茶饮料以外的东西……后来发现这是徒劳。不过,一想到星野如此努力和大家打成一片,却还是被人当做“星海钧”,我也会觉得有点可笑和可怜。很快我就不再在意这些事了——三年之后,大家都各奔东西,现在被记住也并不能带来些许好处。开学一个月之后,我因为一个契机莫名其妙加入了乌野的女子篮球社,因为身高不过关,做了篮球社的经理,做点打杂和围观之类的活动。星野则进了篮球社的拉拉队,也许在篮球社社员里我们两个人完全不同,但是回到班级,两个篮球社社员更让他们混淆不清了。
月岛萤分不清我们两个,我并不感到过多的生气或者伤心。我告诉他:“我是星海钧,这个是我的柜子,星野咲良的柜子在那里。”
星野咲良的柜子是36号。月岛萤僵硬地鞠了一躬,“对不起打扰了”,一把勾出巧克力外加我的一只皮鞋,又赶紧放回去。我站在他的背后,慢慢关上柜门,想对他说句“别介意”,又觉得不够和善,有点像是嘲讽,于是闭了嘴。
放学我又去篮球社。漂亮学姐们在球场上挥汗如雨,休息时管我要水。我进进出出忙来忙去,也把自己弄得满头大汗,出体育馆吹吹冷风。灰青色的云层闪着金属光泽。我觉得它可能要下雪,从两级台阶上一蹦而下,抬头等着第一片雪花落进我的眼睛里。仰着脖子看了一会儿天空,雪还是没下下来,我的眼睛又酸又涨,脖子也疼,挤了挤眼睛,挤出几滴盐水,晃晃脖子晃晃肩膀,放下头,月岛萤正站在门口,拿着水瓶,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月岛同学,我是星海钧。”
“哦,是的,星海同学。小心着凉。”他逃跑一样退回去。
他说得对,我应该赶紧回有空调的体育馆里。在长椅上坐着的时候我又发起呆来:他也要看雪吗?
我突然想起自己蹦下台阶,仰头看天的蠢样子。
谁会站在那里从头看你犯傻到尾呢?我又想。于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