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雪刚把妆奁规整好,屋外瓢泼大雨哗啦啦从天幕砸下,她循声望去,大雨倾盆,砸歪了院子里南墙根那颗芭蕉枝叶。
啪嗒一声响,犹如驼背老人的枯枝烂叶禁不住雨水的冲刷,终于折断掉落。
傅知雪望着那一截断枝出神。
院子狭小,四四方方不过咫尺宽,青苔遍布、水汽氤氲,潮湿夹裹着霉味扑鼻而来。
婢女莲叶急匆匆拿着鸡毛掸从廊道里奔进室内,见到傅知雪坐在梳妆台前发愣,脚步猛地一顿。
美人如花隔云端。
这位傅奉仪平日里一颦一笑皆动人,现下静静坐在那里,只见她睫毛纤长上翘,侧脸如玉雕,秀鼻红唇,美得令人心惊动魄。
然而宫里不缺美人,没有恩宠的美人更是数不胜数。
莲叶暗忖倒霉,摊上这么一位不被太子妃喜欢的眼中钉,往后的日子说不定得捉襟见肘。
雨水不断从廊道里飘进来,沾湿了莲叶的衣裙,她忙不迭跳开,上前道:“奉仪,雨下大了,可要关窗?”
傅知雪回神,觑向莲叶,“不用,敞着通风,隔壁耳房打扫干净没?”
莲叶皱眉扫向落了雨的桌椅,心里又是一通埋怨,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回头她还得再擦拭一遍。
“还未,奴婢这就去。”
也是奇怪,太子府失火前,这位傅奉仪瞧着清冷,但还算好说话,自打搬进东宫,反而寡言少语,甚至对她越发严苛起来。
莲叶想不通,很快抛之脑后,只想趁早忙完偷懒。
待人走后,傅知雪把妆奁收进抽屉里,起身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东偏厅厢房,房间并不宽敞,约莫两间耳房大小,拢共只有一扇窗户,正对着院子的南窗。
唯一好处便是与正厅不相连,不用与住在西边的虞奉仪虚与委蛇,省了不少麻烦事。
至于她们一行人等为何搬入皇宫?
盖因仲秋第二日,御街左侧的崇元坊一间空置的官员宅邸走火。
事发在三更,火势蔓延太快,居住在附近的左右邻里灭火迟了一步,连带着烧毁了太子府的一排后罩房。
此事震惊朝野。
京兆尹被弹劾不说,连带着好几个三品大员被罢免,太子府夜间当值巡夜的一众府兵失职,未能及时示警,皆被抓起来丢进了刑部大牢。
朝堂上风声鹤唳,官员们草木皆兵,太后在宝慈宫里发了一通火,连带训斥了皇后。
据传皇后去乾宁殿哭诉了一整晚,第二日乾宁殿便传出圣上旨意,为了太子及其女眷安危,特令一众人等搬回宫内,待太子府重新修葺好后再择日搬回。
太子府一众妾室暗地里高兴坏了,卯起劲来盘算搬入东宫后该如何近水楼台先得月。
傅知雪位列九品奉仪最末,原先住在太子府后院的一间偏僻厢房,搬到东宫后,照旧不受太子妃阮氏待见,被打发到最偏僻的庆丰殿。
庆丰殿拢共两进院子,前殿藏书,后院一排厢房被当成了杂物间,位置偏远,一墙之隔便是太液池。
去岁太子大婚后,前殿的藏书陆续被搬走,一半入了太子府,一半被送至东宫南边的书艺局。
眼下太子府重新修葺,藏书也会陆续被搬回来。
九品奉仪共计五人,后殿院舍如今一下子住进五位小主,再加上她们身边各自伺候的宫人,约莫二十余人,便显得挤挤挨挨。
傅知雪要了正屋东北角的偏厅厢房和耳房,其余四人为了争宠,皆要了视野位置最宽敞的东西厢房。
今上奉行节俭,又心怀天下,去岁南边州府发水,百姓流离失所,自那之后各宫裁剪宫人。
她入了太子府,只分得二人伺候,宫女莲叶,外加负责跑腿的小太监马四。
莲叶与她睡一屋,她睡内间,莲叶睡外间塌上,耳房原先是茶水间,一应器具破旧了些,但还能再用,傅知雪只令莲叶去把耳房打扫干净。
小太监们不得与女眷混住,全部宿在庆阳殿南边的后罩房中。
晚间前殿与后院大门下钥,互不干涉。
傅知雪抬头眺望远处天空,秋高气爽且不见,只有大团的乌云遮顶,压在心头沉甸甸。
她深呼吸,不断安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
翌日,傅知雪早起频频打喷嚏。
屋子潮湿发霉,她令莲叶在屋内点起驱虫的熏香,还自掏腰包打发马四去求庆阳殿管事太监何顺。
“此等小事不敢劳烦娘娘,马四你去找何公公,能否挖来一颗桂子树,若没有桂子树,其他也可。”
“小的这就去——”
马四机灵,早就把东宫的人际关系打听好了,据说何顺是东宫的老人,腿脚不好,太子殿下念在儿时情分上,特准许何顺留在庆丰殿养老。
一般也无闲杂事,夏日晒书,仅此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