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杨染在床上辗转反侧。
其实她在首都上的是女子中学。这会儿她格外地想念那两年。
那所女子中学在首都的一条胡同里,并不算大,但是非常好地把她们那群小女孩儿保护在里面,纯粹而干净。
那是一种很令人熟悉的保护的姿态,像一只气昂昂的大母鸡,在校园里,她会油然而生一种奇异的归属感,那种归属感使得她特别踏实。
后来杨染在初三那年,因为户籍的原因回到云城来。当时另一个给她归属感的地方,她幼年长大的小村庄被迁移走一部分人。
奶奶和姥姥都搬到县城里住了楼房,她小时候住过的那个偏僻村庄被人们荒废,只剩下更少的人家和连绵的山头上高高矗立的白色风力发电机。
后来父母离婚后,杨染觉得庆幸,又不可避免地觉得失落。
所有见证她长大的痕迹都在慢慢消失。
她曾在深夜里望着黑暗虚空绝望地想着,我的故乡终于消失了。
当杨染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正是初三,她从首都转到了云城。那时候她就体会到了那种绝望。
她不是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待着的孩子,她带着对破旧乡村的怀念在别的城市漂泊,云城市区对她来说也只是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她的故乡已经变得面目全非。而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只是习惯了乖乖做一个好学生,在不同的城市流离。
她常常觉得她可能需要一些什么来填补那种虚空。
她后来厌恶极了父亲,厌恶极了漂泊,厌恶极了男女混合校里的种种眼光,厌恶极了人和人之间嘴上笑着说“你真优秀”,其实打心底里看不起对方。
所以,无论是刘旭泽还是齐月,她看着她们的时候,总是在或羞涩或淡漠的眼神下,藏着极轻极轻的一抹厌恶。
杨染又想起赵一卓在灯光微弱的小路上咧着嘴角让她过去的神情,她烦躁地用被子蒙住脸,紧密严实地罩住手脚,将心往下沉,沉到轻易不被人发现的深处。
她想要好好睡觉。
第二天的数学课上,班主任朱华讲了期中考试的事情。
“大家应该都知道了,下下周期中考试,今天是周五,只有一周复习时间了,希望大家好好考,考出咱们班的水平。”
朱华的眼神从左看到右,又说道,“下周咱们开始期中复习,好,今天咱们先上课。”
很奇怪,虽然朱华是一个比较温柔的数学老师,但是据杨染观察,同学们最怕的也是这位老师。
她有一种魔力,当她真的对你失望后,除了正常上课教学,她私下看你便像在看空气一样。当台上她在讲课或是和同学们开玩笑时,能不搭理你,便不搭理你,你坐在下面,会忐忑不安。
王允城向她转达他们班的差生对这位高二年级有名的数学大魔王的观感时,便是这样说的。
杨染表示赞同。当朱华的眼神扫过来停留了超过一秒时,她下意识地便会绷紧身体。
下课她走出教室后,整个班级都仿佛松了一口气,顿时变得熙攘。
旁边刘旭泽正仰头滴眼药水,杨染看他使着劲儿的下颌角,等他滴完,轻声问道,“你有空吗?我有一道题还没搞懂。”
刘旭泽转了转眼球,眨了眨眼,闻言往左边挪了挪椅子。
“哪道?”
杨染把数学书放在两张桌子的中间垫着,又拿出刚刚下课前发的批改过的数学卷子,翻到最后一页。
“是最后这道大题的第三小问。”
“过来,你看。”刘旭泽拿起笔,把身体转向中间。
杨染也把脑袋凑过去,左手支着下巴。要说和刘旭泽同桌最大的优点,就是方便随时请教问题。
赵一卓从五楼下来是要去高二年级数学组办公室的。他一时兴起,特意拐到高二(1)班门口往里一望,略找了找便看到靠窗户第四排凑在一块儿的杨染和刘旭泽。
刘旭泽空出大半边课桌,身体挤到杨染那边去给她讲题。
从赵一卓的角度看,他们俩脑袋几乎挨着脑袋,风也将杨染的发梢吹向刘旭泽的方向。
他嗤笑一声,转身离开了。
下午下课的时候同学们都非常积极,重要原因是今天是周五,周六周日不上课。
是的,他们学校高二上学期是周末双休。高二下学期晚上走读生也要上晚自习到九点多,周六也要上课,上到下午五点半。
高三只会更苦,想想以后的悲惨生活,杨染觉得同学们多少都有点末日前的狂欢的感觉。
不过她今天特别积极还有另一个原因,她妈妈今天就出差回来了。
她火速收拾好东西跑到3班班门口,在一片吵闹的声音中踮着脚尖找王允城的影子。
“你今天怎么这么急?”王允城走过来,好笑地看着她。
“今天我妈回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