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他见谢瞻虽极力掩饰,左手搭在右腕上,已是盛怒之态,不由得劝解,“杀了他不能解决事情,主子,要不要再关他一关?”
谢瞻只作不听。
——
秉持着杀人泄愤的态度,直到隔日回了梨泉山庄也没能消解下去。
竹林居士说得没错,他父是作恶多端,但又如何呢?
那始终是他父。人世间他独与他父相依为命。
然则回到梨泉山庄,四处人影都皆含糊带笑意望他,唯独柳月半点不掩饰,直说山庄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大有不见主人家就打发不走的架势。
谢瞻提神过去,想着是不知道是国都哪位神仙驾到。路上将一众人都细细思索了一遍,又不知是什么目的。
却在厅堂,见到了一身红衣盛装的蓝兔。
他怔愣不动在门槛处,静静地,呆呆地,看着蓝兔这历来不曾示人的娇俏,让他想起了…
“先生也让我体验了一会等候的滋味。我可算知道了。”
暂且还不打算暴露出自己的真实面目,他沉静如海地走进去。
“这其中滋味可不一样。”谢瞻微笑道。
蓝兔站起来,往他身边走了两步,抬眸望见他的眼睛,“如何不一样?就像你愣在门口不想见我的那样?”
她问。
谢瞻闭口不言。矗立不动。
蓝兔却没退却,笑意盈盈,流苏的坠子在发髻上璨耀,“我思来思去,只想到了一件事。”
“什么事?”不由自主就开始期待她的话——蓝兔却忽然笑起来,面唇染上桃花之色,“我师父若在世,定会说我不知羞,可我觉得,你总是那样气我,不正是我从来不肯展露我的心意?但凡我与你相左,你就要生出许多气起来。如今,既然你我都已将过往放下了,不至于蹉跎,我没个长辈亲人,便胆颤着自作主张,问先生,你可愿以媒为聘……娶我为妻?”
谢瞻好似石化在地,一股子不清不楚的情绪出现,直直冲散了他的魂魄,又冲上脑壳,不似喜悦,又如怨怼,更甚遗憾,似多年不得一时咫尺可待,又生凄楚。
不待他回答,谢瞻就“哇”地一声吐了一口血。
“子复!”蓝兔慌忙地搀扶他,手拿绢帕替他掩口。
谢瞻稍微变化了表情,说不出话来,不知如何。
他隐藏得太多了,不止是他的报复心,他比之魔教少主时做了更多的恶。现在的他,根基尽失,武功尽废,更加没多少日子可活了,却得到了从前梦寐不得的。蓝兔双颊生光,眼眸璨若星河,巧笑嫣然,正是那些年幻想中的模样。
是私欲也好,是滥觞也罢,他再也不能拒绝。
战栗着,将脊骨挺直,不适和晕眩隐藏在他精妙绝伦的计策之下,颤抖着双手,将蓝兔拥抱在怀中,几欲流泪,肚腹之中那种柔和婉转,温暖盘旋的感觉最终还是让他落下了泪。
蓝兔似乎也懂谢瞻心中曲折,退离他的怀抱,将他的泪擦了后,她却开始掉眼泪,啜泣着,“谢子复……你愿意跟我成婚吗?”
谢瞻的眼睛里弥漫着死灰,颓唐,拒绝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我愿意。”手臂无力,他却拥紧了蓝兔。
——
待他要成婚的消息传至山庄上下之时,谢瞻才苦苦思索,不得其解脱。因一时意气用事,冷静下来想,他反倒好了,误人终身。从前他刻意的回避竟成了他的证据,来证明他这心一直念念不肯忘。
如何能忘?
想着全天下女子也没有比蓝兔再更好的了。只是他自己是奸逆,虚伪地玩弄权术的人。
然而他就要死了,世界却开始善待他了,蓝兔啊,他渴求不得的心上人,如今笑颜如花说要嫁他。
不说他,遑论蓝兔的真心有几分?
他一时心快,答应了女子的请婚,令他这些年的报复之心,非但没消弭一丝一毫,反而愈演愈烈,直至让他更不甘,更怨怼。
何所谓是正邪?
赢的那个人才有资格判断。他苦心孤诣多年,为得不就是一份自立与世间的资格?
思来思去他这仇竟没一点意思,只管让人掉了点皮毛!比不得他父所受之苦半分!
而因一口傲气郁结,他才不能立刻死去!
本来他就打算把自己都折在里面,蓝兔……今后每一步都比这难上十倍……他要如何……
抬头却见蓝兔。
他不自在地笑笑,有些腼腆“姑娘怎得寻我至如此偏僻之地?”
蓝兔见状,却喜笑颜开,走过去,与对面坐定,“先生舍我一人走,躲在这里,更像是我逼婚所致。”
谢瞻才展颜道:“可不是,又觉得像是命中注定,此地偏芜还是被姑娘寻到。就有如桃花林中我比武赢了你,姑娘却不认,现在也还是要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