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黑风高,夜深人静。一句话由口入耳,由耳传口,如同梁上燕子,从幽深的辉煌宫阙,到高墙林立的广陵王府。
“陛下急召广陵王——”
刘栖无匆匆披衣而起,打发了前来传话的太监。由两个宫女换上朝服,自己套上长靴。
套好了马车的侍从静立一旁,却被她无视。刘栖无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马嘶声起。抱来御寒大氅的奴仆刚刚跨过门槛,吃了一鼻子的灰。
一刻钟后,已经下钥的皇宫门前,她翻身下马,巍峨大门缓缓敞开。
刘栖无将马缰交予一旁的仆婢,步履匆匆地问道:“陛下呢?董卓呢?”
太监首领迈开腿,努力跟上她的步伐,一边说道:“董太师严令宫中侍卫‘护卫’陛下,不允陛下踏出宫门一步。陛下得知此事,不知怎么爬上了宫墙,闹起来啦。”
刘栖无站在最后一道门前,门后两个小太监正呼哧呼哧拉开大门。
她身后的太监首领上前一步,用尖利的声音呵斥道:“快点儿!广陵王殿下已经站在这儿了!”
她向太监首领挥挥手,双手按在门上,用力一推。
宽袍大袖自然垂落,大门洞开,她踏入皇宫。宫墙瓦砾上,那抹鲜红色的身影她看的十分真切。
刘辩也看见了她。看见了她,刘辩反而好像更生气了,把手里拿着的什么东西向下一摔。
那似乎是一个坛子,被他摔在瓦上,清脆地碎了。碎片和坛中的酒水顺着屋檐流下,浇了台阶上的小太监一头。
“谁让你们叫广陵王来的?”
太监宫女呼啦啦跪了一地,伏身低首,无人敢答瓦上耍酒疯君王的一问。
刘辩在他人眼中就是这样。宿醉失德,喜怒无常。对仆婢们生杀予夺,对“董卓”们懦弱无能。
可在她刘栖无的眼中,刘辩不是这样。
于是她跨过一地恐惧的人们,走到廊间瓦下,向上伸出双手说道:“陛下?下来臣陪你玩。”
“广陵王······”刘辩不知从哪里又抱出一坛酒,倒在碗中。他仰头饮佳酿,虽放浪形骸,却依然是第一等的风流倜傥。
“我不下去。”他喝空了酒盏,这次却没有砸,而是珍而重之地搁在一旁放稳。
刘辩喃喃道:“我想和你一起过上巳节,我的广陵王。”
刘栖无将手放下,挥退众人,只留下太监首领朱喜侍立廊下。
“那么我陪陛下在宫中一同宴饮过节。”她答道。
刘辩漠然。
刘栖无心中叹息,复又劝道:“权且忍耐吧,陛下。”
“广陵王,你能给我一个期限吗?”刘辩问道:“究竟要忍耐到什么时候?或许到我死,我也无法逃脱这个囚笼。”
他琉璃般的眸子盯着刘栖无,眼波流转,并不奢望她给出答案,“那么还不如就此放肆一把,转头迎上死亡罢了。”
他心中自毁的倾向太重······
刘栖无冷笑一声,抓住刘辩搁在瓦外的脚踝,狠狠一拽。
刘辩失去平衡,仰面倒下。
她抓住刘辩的手,将他的脸拉到自己的面前,随即抬手给了他一耳光。
虽然刘栖无没用多大力气,但是刘辩显然也被这一巴掌打蒙了,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刘辩,你给我听好了。”她距离刘辩极近,两人此时大眼瞪小眼,开口时带起的气流都会忠实地抚摸对方的脸颊,“你想死,想得美!”
刘栖无松开手,却被刘辩抓住手腕。
“或者我们都不要活在这来煎人寿的乱世,我们一起死吧。”
他左半边脸还红着,依稀可以看见刘栖无的手印,眼中却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你做梦。”刘栖无挣脱了他的手,十分冷静地整饰衣袍,转身向门外走去。
刘辩此时却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他腾地一下由坐着站起来,对着刘栖无的背影喊道:“广陵王,你不许走!你若走了,我便从这里跳下去!”
刘栖无没有回头,亦没有停下脚步。
刘辩敢跳吗?
乱世之中,众人皆为执棋之人。那个不在四方棋局博弈,却妄图掀翻棋盘的人,是该受一点教训的。
······不然他会成为所有人第一步要解决的目标。
刘栖无闭了闭眼,说服自己继续向前走去。
随即,一阵瓦砾碎裂滚落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令人心悸的“砰”,刘栖无蓦然回首。
瓦上君王颓然倒在青砖地面,掩埋在尘烟之后。
刘栖无三步并作两步,扑在刘辩身侧。她伸手想检查刘辩是否受伤,又怕会加重他的痛苦。
刘辩握住了她在空中停滞的那只手,安慰道:“只是右腿断了,别担心。别离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