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来到酒店大堂,各国记者们已经安静下来,大家有序地排着长队,酒店门外停了两辆大巴车。
“什么情况了?”任安宁踮起脚尖张望着酒店门外,悄声问正在排队的香港F- TV记者阿凯。
阿凯高高的,白净帅气,戴着圆圆的小眼镜,由里而外散发着一种文弱书生的气质,他半掩着唇,操着一口浓重的港式普通话,小声回答:“听说是空投火/箭/弹,大家抗议媒体局干涉新闻自由,媒体局压不住了,答应带咱们外出采访”。
“真的?”任安宁感到不可思议。
这一个星期来,媒体局只安排了两次外采。
记者团好像是被媒体局驱使的棋子,应邀去录制一场有剧本的舞台剧,被采访对象都是他们安排好的演员;而记者们自主提交的采访申请,均被媒体局不予回应。
“真的,快去排队”,阿凯温柔地说。
很快,新闻官巴德先生打完电话回来,他和负责酒店安保的切诺快速说了两句什么,切诺就开始招呼大家上车。
任安宁提着一台小型机器,切诺注意到后,笑呵呵地跑过来帮她提上车。
任安宁对切诺连连道谢,虽然切诺带领七八个人负责酒店的安保,可他看上去也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浓眉大眼,睫毛卷翘,眼神中看不出什么苦痛,反倒是透着憨厚顽皮和模仿来的成熟。
刚开始任安宁想不明白,为什么在这战乱、贫瘠、死伤无数的地方,切诺还能笑得那么纯真呢?
后来任安宁明白了,因为他们早就对枪声巨响、绝望死亡习以为常,战争就是他们的生活,就像我们饿了吃饭,渴了喝水,青春期有爱恋的男孩女孩一样正常。
大概每天重复同一件事,会深刻也会麻木,会熟练也会漠视。
萨尔国常年战乱,国家没有对青少年的保护措施,也没有十八岁才成年、十八岁以后才可以参加社会劳动的规定,所以像切诺这样的孩子从小就为他的主家效劳。
任安宁挨着阿凯坐下来,大志因为要搬大一些的采访机器,直接从后门上车。
车子启动,任安宁偏头看着窗外的景色。
纳卡是萨尔国的首都,道路两旁没有高楼,没有绿树,没有鲜花,没有小鸟,甚至没有人类。
有的只是密密麻麻的弹孔、崩塌倾倒的墙体、灰败破碎的瓦砾、歪七扭八的钢筋和电线,还有干涸斑驳的血迹,满目疮痍这个词不再只单薄于书本,而是在任安宁的脑海里有了具体。
汽车在颠簸不堪的路上行驶了一段时间,离冒烟的废墟越来越远,终于看到没有被炸毁的街道。店铺紧紧关着门,一切都了无声息,偶见一两个平民沿着墙边溜缝而过,在自己的家园上,他们胆怯到不敢多张望一眼。
再接着,车窗外的人影渐渐多起来,记者们终于反应过来,车子在往炸点的反方向开,他们在离第一线新闻越来越远。
任安宁抬胳膊碰了碰阿凯,“媒体局又在故技重施”。
阿凯耸耸肩膀表示无奈。
后面的美国记者不干了,他用英文质问新闻官巴德先生,“我们不是去爆炸点吗?现在去哪里?”
巴德先生十分淡定,“我们是去爆炸点,不过是去昨天上午的爆炸点。”
“媒体局为什么总是阻止我们进行第一现场的采访?”车里有人喊道。
“为了大家的安全,我们是在保护各位记者朋友”,巴德先生说。
“停车,调头,我们要去第一现场”
“你们萨尔国严重影响了媒体的独立性和新闻自由”
“你们是在绑架国际记者”
......
车里的吵嚷声愈演愈烈,可新闻官和司机却无动于衷,任由各国记者愤慨,他们不为所动。
大巴车摇摇晃晃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到达一座废弃的教堂,现在成了纳卡战区的临时避难所。
任安宁透过车窗看过去,这个教堂并不大,她想:大概有四分之一个朝阳公园那么大?
从小丰衣足食的女孩无法具象地形容这个避难所,巨大的落差让她无法合理衔接。
任安宁下了车,一步一步踏进去,她的心也在一点一点往下沉。
这个教堂应该是废弃很久了,墙皮斑驳不堪,布满弹孔。
坑坑洼洼的土地上,密密麻麻地搭满白色帐篷,很多帐篷都是坏的,瘸着腿儿,漏着风。
无家可归的人们乱哄哄地拥挤着,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伤,泛黄的纱布裹住伤口,鲜血往外沁着,他们干巴巴地枯坐在地,眼神里全是迷茫。
任安宁和大志才到纳卡一个星期,巴德先生对他们在生活上颇为照顾,巴德先生靠近他们,一边往里走,一边用阿语向他们介绍:“这里在一夜之间涌入五千二百人,大家都是为了保命,流离失所,逃亡至此,他们有点钱的开着小车,没钱的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