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牢歹人手中救了出来,我这一把老骨头,受了惊便成了这副模样。”
“是吗,”沈卿欢讶异道,“瞧着您身子骨硬朗,受了惊仍被追着喂药,若是寻常,可还了得。”
窕儿侍奉在一旁,那张尖尖的小脸上显然忍着笑。
“可不是……”王淑兰正欲接话,突然察觉到不对劲,“娘娘可莫要讥讽老身,幸而是谨庭孝顺。”
“是啊,秉笔孝顺,可不能因着秉笔孝顺,您就当理所当然不是。”沈卿欢神情淡淡,将一盏茶推到她面前。
王淑兰双手接过,却低着头咕哝:“我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让他留下侍疾,又有何不妥,这分明是家事。”
她小声的抱怨,可堂玉轩此般安静,自然逃不过沈卿欢的耳朵,或是说,王淑兰本就没有避讳她,像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一般。
“本是家事,可牵扯上秉笔,便是国事。”沈卿欢只觉她无理,冷声道。
谢家好歹也是落败的大族,怎会出了王淑兰这等无理悍妇,真是没有半点大家族的风范。
王淑兰眼珠转了转,只手掩面似哭非哭道:“我拉扯大他,考中状元后家里便遭遇不幸,而今只剩我这老妇了,好容易寻到侄儿,如今又开始分什么家事国事了,非要置他于不孝的境地吗?”
她开始胡搅蛮缠,沈卿欢打量着她,却还不不明白谢谨庭当年为何要亲自动手。
他只是睚眦必报,不是气量小之人。
王淑兰还在哭嚎:“离了江州这么多年,如今好容易找回,竟是将我晾在一旁,全然不顾当年的情谊,这等不孝之人,陛下为何不曾处置……”
大殷以孝为天,不孝之人若是被父母状告,是要受三十大板的。
这伯母口口声声的说谢谨庭是她好容易拉扯大的,又是巴望着谢谨庭赶紧回来,可这话越听越不对,两人究竟是有多大的怨与仇,她用孝字来压,是恨不得他去死。
她自小是被泡在蜜罐子中长大的,她是家中嫡女,父母感情甚笃,家中只有一个妾室,是母亲当年带回来的陪嫁,庶子庶女亦是懂得忍让,她便被惯成了这嚣张跋扈的性子。
可越是如此,她越难以想象,谢谨庭究竟是受过怎样的苦楚,才能背井离乡入宫多年,形成这古怪的性子。
谢谨庭若是被这种人抚养长大,想必小时没少受过苦,倘若这位伯母真心待他好,哪至于多年不曾找他,而今瞧着他有了权势,便顺着杆子往上爬。
这样的吸血虫才是最可怖的。
“谢秉笔良善,可这里终究是太子府,若是你再这般嚎下去,本宫不介意告知于殿下,叫殿下亲自来处置扰了本宫清净之人。”沈卿欢不愿再留,起身道。
“娘娘留步。”王淑兰忙出言唤道。
她自是知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沈卿欢话说自至此,她自然意识到了自己方才闹得有些太过了,忙唤住她。
腰间长组玉下坠的流苏随着北风晃了晃,王淑兰眼见尖,原本想说的话立马抛之脑后,上前几步道:“啊呀,我说怎的这般眼熟,娘娘当年可是去过江州?”
下江州,那是很久远的事了。
她祖母是个厉害的,当年她随祖母下江州之时年纪还尚小,祖母带着她出来见世面,却遇上了水匪,后来在江州城歇脚,度了约莫两三月。
只是那些年的记忆不甚清晰了,她只大致记得随祖母行侠仗义。
沈卿欢不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蹩了蹩柳眉:“若是打算套近乎,那便免了吧。”
王淑兰显然不肯善罢甘休:“娘娘当年,可是见过谢……”
“伯母又在同娘娘说些什么。”门庭处传来淡声。
沈卿欢回头朝他笑道:“我想起有东西落在秉笔这里,便说回来找找,没曾想捧上了秉笔的伯母,伯母健谈,偏要拉着我叙上一叙,这不,实在是脱不开身。”
“娘娘好雅兴。”谢谨庭不咸不淡的道。
沈卿欢知晓他是何意,他分明是在阴阳怪气,今日他来送镯子之时便同她说过,不许他来堂玉轩打搅,今日被他正巧看见,定然是不高兴了。
“谨庭,你不觉得这位娘娘眼熟吗。”王淑兰上前几步。
她还欲说些什么,却被他瞭了一眼:“伯母大病未愈,林嬷嬷,扶伯母回屋。”
这位王伯母分明不像是在撒谎,可她与谢谨庭还有什么渊源吗?
看着腕子上那水绿与微透的正紫相衬,沈卿欢不由地思绪渐远,如果,如果两人早就见过的话,她兴许会央求着祖母,求她把谢谨庭一并带走,免得他受尽非人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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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母便是这般养病的吗。”谢谨庭斥道。
两个年岁大的摸嬷嬷忙认错,直说再不会擅自将她放出来。
堂玉轩没了那只狡黠的猫儿,只剩下枝子被大雪压折,兀自掉落回白茫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