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慎的视线落在温月彰的身上。
他仍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从容又闲适地斟酒独酌,好像那句话只是为了迎合他才这样说,对那传闻中的女子并无什么兴趣。
萧慎语气平平道:“既然温大人开口了,就叫她来献舞助兴吧。”
他直视着温月彰的脸,后者仿佛无知无觉般对他笑了笑,拱手作礼。
萧慎便让侍女去叫人。没多久,敞厅的帘幕被撩开,侍女领着一名白衣少女走了进来。
席上之人侧目望来,见那少女莲步轻移,走上前来,只一眼便觉得满厅都明亮了几分,再细细端详更见容颜姣好,格外明艳动人,唇红齿白,如春日开得最盛的桃花,既媚且娇,眉宇间又有种有若无的柔弱羞怯,看得人不由心生怜惜。
这样的绝色,也难怪冷漠如萧慎都会将其攀折在手。
寂静之中,萧慎眼角的余光瞥了左边一眼,温月彰的神情并未有何异样。
他便收回视线,开口:“在场贵客要你献舞,你就随便一舞吧。”
她微微欠身道:“是。”
于是歌乐奏起,是上京盛行的曲调,名叫《回雪》,此曲清灵婉柔,配以舞者身姿如飘雪般轻盈回旋,最是考验跳舞之人的功底。
那阵仗看着可不像是随便一舞。
女子长袖舒展,随乐而动,只见云翻袂影,仿若月中飞降的仙子,长袖纷飞间如落雪飘摇,轻逸灵动,她随着乐声旋转,雪色的裙摆绽开,数双眼睛牢牢锁住那道柔软纤细的身影,一时连握箸举杯都忘了。
那些世族子弟并非没有见过精湛的舞艺,但少女身姿实在是飘逸,毫无凝滞迟缓之态,似乎真的是在空中起舞,轻盈飘渺得仿佛下一刻就会随风飞旋起来。
如被风吹起盘旋的碎雪。
乐息舞止,少女站稳脚步。
她垂眸站在场中,长袖抚地,向萧慎和在场宾客欠身行礼,以示此舞已毕。
萧慎看向她的目光讳莫如深,越发晦暗。
厅内一片寂静。直到有人抚掌打破了沉默,其他人才从那精妙无双的舞姿中回过神来,忙跟着鼓掌。
叶知微抬眼看去,那第一个抚掌的人正是温月彰。
他含笑看着她,眼神说不上有什么复杂深邃的意味,只是单纯的赞叹与欣赏。
“年少时下官在家乡也曾见人跳过《回雪》,今日再看,方知当年舞者技艺粗疏,”他的语气亦是分外真挚,不带一点浮夸虚伪的恭维之态,“若非殿下诚心相邀,下官只怕终此一生都看不到如此精彩的舞技。”
这话说得确实极有分寸,叶知微名义上是萧慎的人,他若是过于赞扬皇子的女人,总归有些轻浮僭越,但若是赞扬皇子,便显得他恪守臣子本分,恭谨有度,旁人只被女色迷了眼,偏他独独说这精妙的歌舞尽是皇子的恩赐。
若是换了一个人来,早就被他哄得眉飞色舞,全然忘记了防备。
但萧慎并没有被这场面话迷惑,他沉吟半晌,一手撑在桌上,状似随意道:“温大人在朝堂之上鞠躬尽瘁,甚是辛劳……听说大人的生辰就在腊月,只是每到年下政事繁忙,大人已经数年不曾办过生辰宴了,实在令人动容。”
他稍稍一顿,对上温月彰平静的目光,“歌舞娱人,既然大人觉得此女舞技尚可一观,不如我就将她送给温大人吧,闲暇之时也能为大人一舞解忧。”
此话一出,全场骤然安静下来。
那些个还沉浸在乐舞当中的权贵官员听到这话不由面面相觑,脸上都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惊疑之色。
二皇子破天荒地宠爱一个舞姬已经够让他们惊奇的了,见了叶知微的面又觉得宠就宠吧,人家本生得美艳婀娜,还会跳舞,哪个男人能把持得住。结果现在居然转头说要送人,送的还是温月彰这个向来端正清雅,和酒色财气八竿子打不着的“君子”。
叶知微站在那里,感觉有很多道视线落在她的背上,她垂下眼眸掩住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毫无身为当事人的自觉。
这话显然也让温月彰陷入了沉默。
在场众人都在看他作何反应,一时间敞厅内涌动着诡异的气息。
片刻后,温月彰再度露出那种温润从容的笑容,他莞尔笑道:“下官身为人臣,自当为圣上殚精竭虑,再多的辛劳都是应该的,若恃功矜宠夺人所好,不就成了奸佞之臣了?”
他似乎是在玩笑,但是众人都知道这话并非是简单的玩笑。皇帝羸弱,若哪天驾鹤西去了,以太子的能力是断断坐不稳皇位的,到那时温月彰就真的是大权独揽,在他们这些人看来,可不就是妥妥的“奸佞”吗?
“况且……”他惆怅地叹了口气,“殿下对这名女子颇是看重,哪怕她真的随了下官走,恐怕今后面对下官也只是强颜欢笑罢了。”
这人实在是能言善辩巧舌如簧,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让人很难挑出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