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凌晨那场雨在天阙阶前戛然而止。冷风带着潮气拂过,吹不散沉淀了一整夜的血腥。
御猫趴在宫檐上伸了个懒腰,撅着毛茸茸的小肥腿跑走了。晨曦悠悠洒落,照亮了一个个鲜血凝成的爪印。
宫人们洒扫净了血迹,收拾好箕扫帚,袖着手走过永巷赶去吃煨在炭火上的山芋。冷宫地段偏远,寒湿之气直往人衣襟里灌,让他们连连打着喷嚏,纷纷加快了脚步。
劣炭在冷宫的炭盆里烧着,绘棠不住地呛咳,撬开一块地砖,从里头小心翼翼挖出一个陶瓷罐子。她将盖子轻轻掀开一线,把勺子伸了进去,掂量着挖出一勺肥白润亮的猪油,在炭火上烤化了,均匀地铺在白米粥上。阴冷的屋内顿时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香气。
“小姐,先进点东西吧。”绘棠端着白米粥走到了床边:“这儿本就冷飕飕的,您要是再滴米不进,身子怎么受得住啊……”
床榻上陈旧的帷帘被拉扯下来了一半,不伦不类地倾堆在床头,跟被踩乱了的裙裾似的。光线被掩得半明半昧,落在顾惜筠的面颊上。她的肤色本身就白,这几日下来更是透出一股病态的苍青来。
听到绘棠的话,她勉力睁开双眼,那双黑漆漆的眸子看得绘棠心中一震,不禁脸颊有些发烫——尽管沦落陋室、憔悴伶仃,可那双眼睛却仍像氤氲着春日盛景一般,令人见之神悸。好像无论岁月如何蹉跎,都蹉跎不了那双粲然美目中的宁澈冷泉。
顾惜筠被绘棠扶着坐了起来,端着那碗粥便是大口地喝了起来。
绘棠看着她尚能吃喝,便松了口气。谁知顾惜筠吃着吃着,就突然一扭头,把粥米全部呕了出来。
“小姐!”绘棠连忙放下碗,一下下地拍起了她的后背。
顾惜筠吐了又吐,最后胃里实在没什么东西可吐了,又呕了几口酸水。恶心感一下下冲荡着她的咽喉,像是有个鬼魂要从她胸腔里硬生生钻出来一般。
缓了缓劲,她沉声开口问道:“书鸢的尸骨呢?他们把她怎么样了?”
“回小姐的话,书鸢姐姐被他们……已经被他们拉去乱葬岗了……”绘棠咽了咽口水,小声地回答。
顾惜筠愣愣地看了一会虚空中的某点,倏忽冷冷一笑,眼中嘲弄的神色很快就变得凄凉绝望。
“他们连我身边的丫鬟都不放过,看来真是忌惮我忌惮得紧啊。”顾惜筠的眼神如若寒星照雪,声音却出离平静:“她有什么贴身遗物吗,拿来给我瞧瞧。待会儿一并带上了,要走,我们姐妹也一起走。”
绘棠愣怔了片刻,似是在犹豫,但很快她勉强笑了一下,回道:“书鸢姐姐身上的首饰,要么被扒拉走了,要么就就留在了她尸身上被一并带走了,只留下了这个……”一双布满皲裂的手颤抖着,从裙摆下拿出了一样物事。
顾惜筠看到绘棠手里的东西,双眸顿时睁得老大。
——绘棠手心里的,是一颗染血的红薯。
顾惜筠愣愣地凝视着那颗红薯,脸上的平静被一股寒颤搅碎,绝望、荒唐、心痛一并在她心中齐齐迸了出来,让她不由得爆发出一阵嘶哑的大笑。
“娘娘,别太伤心了……”绘棠听着她的笑,感到一阵阵害怕。
那笑声就和锈迹斑斑的刀片似的,一下下硬碰硬地刮挠过宫墙里荒凉的冬意。
顾惜筠倏忽止住了笑,伸出手直直地点着那颗红薯,脸上的大笑化作了一丝嘲弄:“他们说她偷走这玩意,理应杖毙谢罪。却把她身上的值钱东西全扒走了,独独留了这个在他们眼里值得上一条人命的东西!可笑,太可笑了,这就是皇宫!”
绘棠看着她冷酷而癫狂的神色,一时间觉得手里的红薯灼烫如火烧,收起来也不是,干放着也不是。
顾惜筠身形忽然顿住,佝偻了起来猛烈地咳嗽着。
昨日她给书鸢挡下了几道庭杖,那伙人看着她扑到书鸢身上,一个个只是铁青着脸,没有丝毫停手的意思。最后她也昏迷了过去,不知道是被谁带回来的。
背上的伤被绘棠细心地处理过了,却还是一下下地散发出火辣辣的痛。
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只是绘棠的去处,她必须安排好。她现在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
至于顾家,还有她的外祖沐家,现在都是一片荒茕孤坟,籍籍白骨。
多年来他们为皇位上的那人肝脑涂地,尽是换不来死后的一座牌位。
顾惜筠的目光黯淡了下去——千算万算,这笔账都要算在她头上。
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愚蠢造成的。
她自幼便歆慕大晟朝的战神,也就是曾经的二皇子、当今的皇帝——容泱。
若说先皇是经历了几重巨变后风雨飘摇的大晟的心脏,那容泱便是大晟拒敌的双拳和永不弯曲的脊梁骨。
无论是肖想土地的戎狄还是狼子野心的叛军,只要在那战场厮杀的尽头,看见那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