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快起来，仿佛被施了法。黑夜和白天相互追赶着，小一年的时间，不过是一眨眼就过去了。
香港的秋天和北京的春天一样，属于一种玄学，信其有则有，信其无则无。乔安属于信其无的那一派。她在香港生活了将近五年，印象里香港只有两副面孔：灼热的夏天还有阴冷的冬天。香港的冬天雨也不多，就是湿冷，冷到骨子里，她作为一个北方人实在不太能接受。
九月中旬理应步入秋天，然而在香港夏天的面孔尚未褪去。天热得透不过气，从闷热的夜过度到闷热的黎明，早上五点左右开始有鸟叫，九点钟天光早已大亮，紫荆花落了一地。
乔安在常年恒温的空调房里惊醒，瞬间忘掉了一夜断断续续混乱的梦境。
她从床上弹起来，按掉闹铃。手机屏幕上显示微信和邮箱界面都有一个可观的未读数目。乔安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先点开了微信——邮件可以等，但是微信不能。新的微信大多来源于一个项目微信群。乔安手指划过各种各样的奋斗抱拳等表情包和各种“徐总给力！”“XX辛苦”等无意义的寒暄，终于找到了罪魁祸首：公司投资总监徐总的一条微信。
“各位，咱们的进度有些落后啊。今天主席问起来，不是特别满意。这样下去，还能不能按时间表交表啊？大家加把劲。@David 上午安排个会吧，跟进一下各条线进度。”
David是项目上保荐人的一个VP。VP可以不做事，但是微信一定是秒回的。果然，David立刻回复：“徐总，没问题，我们立刻安排！”附加两个奋斗表情包。拍完客户的马屁，他又马不停蹄地艾特了群里的各个中介：“九点半上call，各位有问题吗？”
乔安也是不幸被艾特的人之一。九点半上call ——那不就是半小时之后？她心里警铃大震，本来还有三分睡意，此时也烟消云散。但问题是：有什么可讨论的？一大早起来，线上赴什么鸿门宴！
她耐住心里的一阵不爽，手指滑动，顺着聊天记录往下翻了翻，发现本所的香港组同事已经回复了：九点半有冲突，能不能改到十点？
然后在各种微信默认表情包的簇拥下，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会就定在了十点。这个项目美其名曰暴风项目，特点是每周有各种各样的会议，P大点事就全体上Call，没有一两个小时绝不下call。投行的会议电话和密码乔安不需要看，熟悉得都能背下来。乔安长叹一声，往下翻了翻联系人，找到了项目上帮忙的junior丹妮。
“丹小妮儿，群里的消息看到没？十点的Call别忘了dial in哈。我这次会上call讲话，但是以后再有类似的call就要指着你了哈~”
乔安把微信发了出去，果不其然没有收到丹妮的回复。大早上的，谁乐意收到这样的微信呢？乔安也曾想做一个善解人意温暖人心的中层律师。但是真的上手了才发现这个实施难度和相关收益根本不成正比。毕竟在这个市场上，大到公司和中介，小到每个团队内部的人员配置，人际关系似乎一言以蔽之：逼和被逼的关系。
客户逼投行，投行逼律师。老板逼senior，senior逼junior，一整个链条井然有序。
乔安没有等到丹妮的回复，还停留在微信界面上，屏幕一黑，是老板谢莉的微信语音打了进来。乔安心里一沉，想着自己逼junior还没成功，头顶上老板的压力就来了。自从苏飞带着她的客户和一票忠心下属出走A&B，谢莉就被迫挑起大梁，整天在国内飞来飞去，和Katherine搭档去拉客户拉项目。谢莉这个本身佛系的人，这不到一年来被搞得疲惫不堪，由于压力过大，比原来更要神经质。
乔安做了个深呼吸，接起了这个电话。
“喂，谢莉——”
招呼没打完，谢莉就已经十万火急地讲上了：“乔安啊，有一个新的项目，下周kick off，时间表看是明年交表的。你这边没问题吧？没问题的话我把你放在working group list上了…”
这个语气其实也没有给乔安拒绝的机会，更何况现在已经九月中，就算是明年交表也已经非常紧张了。如果是春节前交表的话，肯定是一场恶战啊。乔安心里一万个不情愿，嘴里只能嗯嗯啊啊地答应了。忍不住好奇心，又问：“什么项目啊？”
“哦，一个地产公司。这个行业你应该已经非常了解了哈。你现在是咱们组的地产专家。”
乔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就是因为了解所以才不想做啊。她又问：“咱们写书吗？”
“写书！”谢莉的声音总是轻快的，但是乔安能听出她的焦虑。毕竟他们现在人手不多，也没有招人的headcount，写书的项目工作量又很重，新的项目只能靠不断挤压目前这几个人的剩余劳动力。谢莉又说：“对了，那个暴风项目，我看到群里又要开会。这群人真是有病，天天就知道开会开会，他们不知道时间表就算被他们开会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