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的银月藏在树梢间,细细碎碎的月光透过树影洒向看不见头尾的流水席。酒过三巡,陆畅然已和村民们打成一片,一群人东倒西歪拉着家常,众人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榆梅裹着红色的斗篷,斗篷上缝着一圈白色狐尾,娇艳的容颜在月光下多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她提灯避开人群,顺着蜿蜒的石子小路,伴着星辰,缓缓走向村口的老槐树。
四野的风不住地向她袭来,吹得她耳畔的步摇叮铃作响,步摇的声音让树下矗立已久的黑影转过身来。
黑影消瘦的肩膀在看到榆梅时微微一愣,月光倾泻下,他的脸颊半边月光无尘半边阴霾阴郁,他的鼻子挺直,若桃花瓣的唇角却向榆梅粲然一笑,只一瞬间那些如浓雾般围绕在他周身的凄凉顷刻而散。
他清亮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欢喜:“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摘一枝老槐。”
宋璟抬手将靠得最近的枝丫摘了下来,放入她的手心,枝条顶端还带着含苞待放的绿色嫩芽。
“夜深了,快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师兄……”
“今晚的月色的确不错,你瞧我,都忘了回去。”
“……”
“怎么一直用这种带着歉意的目光看着我?”
“对不起,是我,什么都帮不了你。”
宋璟轻笑着叹了口气:“即便是你做得再多,也不会起什么作用的,又何必觉得对不起我。”
“父亲这些年确实伤害了你,我替他道歉。”
“梅儿,许是我的确不够资质。在师父眼里算不上什么可造之材。没关系,这些我都会用时间慢慢证明。以前,我确实恨过师父,恨过这个家。可换角度想,如果我不被榆府收养,我现在恐怕活得更卑微、更凄惨。这世间的一切皆是明码标价,我没有资本跟人交换,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被他人看到我身上还有可利用的价值。”
“师兄,世人皆以背景与能力来衡量一个人,可你在我心里不需要,你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为了证明你的价值,在我心里,你只要存在,便让我觉得这世间的霞光才有存在的意义。”
宋璟的眼里嵌着淡淡的幽光,他接过榆梅手中纸灯,轻柔地握起了她的手。
“梅儿,榆府千金是不会嫁往平民的。给我些时间,我知道你不需要我向你证明任何东西,但给我些时间,让我有资格,以宋璟的身份,堂堂正正地求娶你。”
月光温柔,寒风吹得枝丫沙沙作响,宋璟将榆梅轻轻拉向自己,榆梅的睫毛如蝶翼般轻轻颤动着,她缓缓抬眼望向宋璟,望向他深如海底的眼眸,望着他朱红色的唇瓣轻启。
“梅儿,等我好吗?”
榆梅轻轻点头,此刻,她的心如乱如小鹿,似是欣喜似是担忧,她抬手轻抚过宋璟温柔的眉眼,好似在求证。
“你要我,等你?”
“只要你愿意,这辈子,我都会守着你。即便以后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也会永远在你看得到的地方陪着你,守着你,等着你。”
“以前我总觉得爹娘只有我一个孩子,我必须担起榆府满门的兴荣,将支撑起榆府作为自己的使命。可我从来,从来没有把自己的喜恶放在过第一位。母亲教我权衡利弊,父亲教我追逐名利,我好似……从未做过自己,即便我是一个让人觉得虚情假意的人,你也愿意等么?”
“那些不是虚情假意,你的善良是真实的,你的大度是真实的,你的心一直都是真实的,是你的坚持让我感受到了这世间的柔情和美好,我当然愿意等你,只要你愿意信我。”
“要等多久?等到我变成了老姑娘,变得很丑怎么办?”
“你最好变成了丑姑娘,这样,这世间便只有我一人懂你的好。”
“师兄,我可以……亲你么?”
“这话该我说。”
榆梅羞红了双颊,低下眉眼紧张地抓着自己的裙裾,害羞道:“那我以后不说了。”
宋璟轻轻整理着她的狐狸斗篷,他的指骨分明,一双手既纤长又柔软,他温热的鼻息缓缓靠近榆梅,在她的额间落下一个吻。
月光如雪,周围一片寂静,手中的灯火摇曳着,淡淡的火光里,是两人拉长重叠的身影。
阿元的脚步从远处传来,他带着一陌生男子匆匆向两人赶来。
“大人,大人!”阿元大声地招呼着。
榆梅羞怯地收起脸上的笑容,不自然地往宋璟身后藏了藏。
“大人,壮武将军身边的侍卫送来急信!”
“宋校尉,小的是壮武将军身边的侍卫,将军命我递上急信,让我带各位速回南境!”
信上的字迹潦草却刚劲有力,一看便是崔元齐的亲笔。信上写道,南境边城几月来,接连发生了几桩离奇命案。死者皆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且死状极度古怪,甚至于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