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潭停下脚步,转身四顾。 因她眼神冷冽,直勾勾盯着说话的人,适才还嬉笑的男子们忽的声音弱了一些。离她最近的一位姑娘,似是与她年龄相仿,也是一位亭亭玉立的佳人。只是听到刚刚那些讨论声,这姑娘已经面红耳赤,泫然欲泣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疼。 顾玉潭虽然是女的,但是往往女孩子才更具有怜花惜玉之心。她过去拉住那姑娘的手,大声说道:“《论语》有言: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偏偏有人书读到了狗肚子里,整日里只会凭空臆测,这般固执迂腐、自以为是,也好意思将‘圣人言’挂在嘴边?圣人都要替你臊死了!” 话语掷地有声,又言之有据,任凭刚刚还在看笑话的男子们如何恼羞成怒,却也辩不出半个字来。 而就在此时,书院内却响起一片掌声。 “说得好!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圣人言若只是口头说说,又哪里能起到教化的作用?” 从院中出来一位气质儒雅的大叔,身后跟着二十多位身着布衣巾帽的学子,而学子中为首的竟然就是谢崇椋。 大叔点评完后,学子们则纷纷躬身作揖:“学生受教。” 而被顾玉潭气得面红耳赤的围观群众,也纷纷端正脸色,收拾衣冠,对着这大叔行礼:“学生冒犯,谨记聆雅先生教诲。” 顾玉潭仔细打量这大叔,又看看谢崇椋,两人眉眼间相似的温润雅致,进一步肯定了她的猜测。 顾玉潭没有行女子的道福礼,而是以学生见老师的规矩行了揖手礼:“学生顾玉潭见过院长。” 其他的女学生们先是一愣,继而也纷纷学着顾玉潭的模样对聆雅先生行了礼。 这下又引起了他人的不满,虽然有聆雅先生在场,他们不敢再言语无矩,但还是低声斥道:“女子行男礼,成何体统?” 顾玉潭这次却不再辩驳,而是微笑看着聆雅先生。 聆雅先生捋了捋长须,不紧不慢地看了一眼谢崇椋。 谢崇椋会意,笑容可掬地反问:“倒不知是哪本典籍,曾规定见师礼为男礼?想来是我等孤陋寡闻,还请兄台告知。” 说话的人被堵得气噎,看着谢崇椋一脸虚心求教的模样,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谢崇椋的好处便是从不穷追猛打,他见围观者都偃旗息鼓,便转而对着女学生们宣布:“书院考评即将开始,学生们请入场,闲杂人等请退去。” 处境尴尬的女学生们纷纷松了一口气,抬起头从容地进入书院,只是路过谢崇椋身边时,却不自然地投去一抹娇羞的目光。救人于危难的本就是君子,在如此男尊女卑的环境下肯为女子出头解困的,更是如英雄一般烙印在她们心中。 顾玉潭也转头嘱咐了母亲两句,便随大家一起进入书院。 女学生们被引入了一处静室,桌上已摆好了文房四宝和考卷,大家纷纷落座。适才被顾玉潭解救的小娘子挨着她坐下,低声介绍自己:“我叫彭嫣,敢问姐姐芳名?” 顾玉潭莞尔:“我叫顾玉潭。咱们都好好答卷,没准以后就是同学了。” 彭嫣俏脸微红:“还不知道能不能考得上呢。” 顾玉潭给她打气:“一定考的上!” 此时监考官咳嗽一声:“不得交谈,静心答卷!” 两人相视一笑,平下了心思,开始各自答题。 书院外众人见无热闹可看了,都渐渐散去。唯独留了七八人,都是前来送考生的家人,段月棠便是其中之一。 考评时间已过了半个时辰,等在院外的人都是如热锅上的蚂蚁,转来转去。段月棠心中焦急,面上倒还忍得住,只是频频探头,看向紧闭的书院大门。 “呦,妹妹还真的来送玉潭了?” 尖利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大家转头看去,只见一位衣着华贵的长脸妇人正徐徐下了马车。 段月棠皱眉看着来人,忍着气问候:“姐姐怎么来了?” 来的人正是陆段氏,陆永柔也跟在母亲身后下了马车,对着段月棠柔柔一拜:“见过姨母。” 陆段氏骄傲地昂首:“我自然是来看我儿子的,他在书院读书辛苦,哪里是你们这些连书院都进不去的人能了解的?” 周围的家长们顿时脸色都不好看了,只是听陆段氏说她儿子在书院读书,大家一时间不敢出言得罪,只能愤愤看着她。 段月棠倒还算平静,她知道自己这个同胞姐姐,一天不欺负她就浑身难受。她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作口舌之争,现在潭儿的考评结果才最重要。 她略微后退半步:“那就不打扰姐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