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雅而古朴的扬州城门在阳光下渐渐远去。
深红色雕梁画栋,重楼复道相连,勾心斗角飞龙鸱吻,远远变化成黑色的一点。
杨长月倚在船舷上支着下巴,望着夕阳下红蓝相映之色。
山水奇趣,往往灿烂到动人心魄。
为首的扬州粮船两层上下守卫的天策军将个个兢兢业业,手持长枪,警惕无比。
杨长月望了一会,打了个哈欠。
在和平时期,天策将士们其实更多代表了皇室威严。如今正是盛世,海清河晏,四方来朝,恐怕任何人也不敢打皇粮的念头。此番粮船北上,浩浩荡荡,毫不掩饰踪迹,天策卫将守护,一方面是保障运粮顺利,但更为重要的一点,恐怕,也不免有天子宣示国威的目的在。
船头的长歌弟子见此笑了笑,“三小姐,若是困倦便回船休息吧。”
“嗯,有劳莫师兄挂怀。”杨长月也回以一笑,敛了敛衣裙,回身退回了后舱的居室。
本次参与行动的弟子无不入门许久,年长者已二十七岁,最年幼如莫环的,也有二十一岁。
他们都是五年历练中的归来者,因此,才能被选来执行皇室任务。
杨长月和令玖,无疑是个意外。她虽是同辈人中最早入门的师姐,但是在这次外出人员中,无论按照资历抑或年纪,她都是真正的“师妹”了。
看来需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啊。
夜色渐落。
杨长月坐在床前,怀中抱着比她还高了大半头的青玉流。
木窗微微开着,只能听到船行于水面的潺潺流水声,和秋初微凉的夜风,稍远一些,似乎还有着头船的小聚之声。
应是太白先生所在之处。
与后方粮船不同,前方三个,夜深也依旧灯火通明。
恐怕先生又要醉了。
杨长月叹了口气。世说先生嗜酒如命……真是半分也不夸大。他醉后易放浪形骸(简说就是易上头,越喝越醉,越醉越喝),仪态不免出些问题,杨长月也见过几次,好诗好酒,以天为被以地为铺,三两日头晕脑胀昏睡不醒。长歌门众人无不钦佩他的文采,其实也无不担心他的身体……记得某次凤师姐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劝他回兰苑睡去了,那一晚长歌一堆人扒着兰苑门观察就差没挂普天同庆……
实不相瞒,杨长月这会还有点担心与他同宴的那群人。
毕竟大佬那是个未来能对高力士伸脚的奇人……
也许天策军将不善诗词歌赋,但李太白之名,他们不会没有听过。自王维之后,青莲显然已成文坛领袖,独领风骚。
白诗超凡脱俗,潇洒大气,自他赋诗初始就传遍大街小巷,受欢迎的程度,可见一斑。
而李青莲不仅是诗人,他还是侠客,豪爽大方,不拘一格,由此受到天策欣赏,也顺理成章。
她手中拿着一条擦琴的的绒绢,仔细的将青玉流琴身擦干净,又将护弦的桐油上好,她拔出琴中剑,剑柄延至剑身上的水绿色飞羽和点缀着的粉色桃花纹在灯火下闪烁着点点微光。
杨长月看了会,收拾好琴剑装进了背包,安安静静躺回床上,望着头顶黄花梨木的床板。反正她也不可能阻拦李白大大交朋友啊,只能日后在医药膳食方面多多注意注意了。
长歌的船相比较与扬州征粮船稍小一些,但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不比天策那边显耀到扎眼的层层楼台,但也是精致耐用,后舱还为门生船工专门准备了房间。
夜半,还会有另外的门生前来接班值夜。
朝廷之事,家国之事,长歌从不会有半分懈怠。
流水中的木船微微摇晃着,头顶的木板花纹似大似小,织造出一个温柔的梦境。
杨长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也不知道醒着多久,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上下眼皮打架了。
直到被一阵嘈杂喧闹惊醒。
“警戒!!”
外头火光大起。
令玖一脚踹开门,“三娘子,敌袭。”
杨长月顺口应了一句,“嗯。敌袭啊。”她骤然回神,拿过旁侧的青色外衫随手披上,提起背包就冲到门口。
敌袭?
此刻也顾不及长歌头可断血可流衣服不能乱的隐形门规了。
冷风让她更加清醒了。
她听到了夜里流水异常的涌动声。
刀剑出鞘之声。
银月清寒。
空中的人影全副黑衣,手中握着银色的刀剑。
一瞬间,有很多问题浮现在杨长月心底。
他们是谁?开元盛世,竟出现公然劫粮的盗匪?仅是因饥饿亦或是有更深层次的因由?才出扬州不久,便遇险事,这一路前往长安,还不知有多少波折?扬州本地繁华富庶,劫粮绝不会是本地之人,他们是因朝政而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