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会听到一颗颗心脏跳动的声音。
当外形俊朗的年轻人在琴凳上坐下,稍微调整位置,四周才短暂地浮动了一点议论声。
空气里,年轻女士和小姐们的呼吸明显更异于常人。
所有同龄钢琴手的目标——利欧,除了温郁香这种不接触外界的人,但凡古典乐手都听过他的名字。今晚,这场以肖邦命名的赛事经过一支支玛祖卡后,终于迎来了别的作曲家的作品:巴赫。开始之前,温郁香还不理解为什么身边不管男的女的都激动不已。
直到……
《Aria》前两个音符敲在黑暗中。
她几乎是立刻低头,抬起了脚尖,一条金色的小溪流已经冲刷到脚下,沾湿了她的小皮鞋。
她迟钝地抬起脸。
舞台中央,弹琴的人有着骨相精致的侧脸,在亮光与暗幕的对比下,从前额到眉骨,到山根,再到鼻梁,光影裁剪着绝佳的比例。
而所有目光聚焦之处,却在那双形态完美、修长匀称的手上。
那些有着17世纪复古韵味的、史诗般华丽的梦魇,就从这指间铺天盖地压来。
人们暗叹,这场演绎未免……
太热闹了。
明明只有两只手,却诠释出了几个人同时讲话的感觉,这很巴赫。
演奏者本来就很高,手指这样修长倒是正常。最长的中指从手背骨节端开始算,约有十二厘米吧,不仅长,还很敏捷。温郁香的手也灵活,天生任意两根手指都能随意分开、并拢,同时保持别的手指伸直不变,妈妈说这样的手不用来弹琴就太可惜了,否则叫人想不到还能做什么更有意思的事。
在阳台上那次,是温郁香第一次听利欧弹琴,他弹的是舒伯特的曲子。那一次,她还以为他是最擅长浪漫派的。
今夜在这样一个有着顶级声学结构的建筑内,混响与共振传达着永恒留存的体验,温郁香听到了前所未有的琴音质感。
她失神地听完了几分钟演奏,琴音戛然而止,才如梦初醒。
在最初那寂静的一秒内,演奏者转过脸,面向听众席。
轻如水波的目光,朝这里掠过来一眼,快速地定位在她脸上。
温郁香顿觉恍若隔世。她眨了眨眼,周围爆发沸腾掌声,钢琴前的人已经站了起来,正在姿态从容而优雅地向评委与听众致意。哦,是错觉。
他的目光与评委相对,与听众席这个整体相对,与摄影机的位置相对,如神一般散散洒落恩赐的光芒,唯独不会掠过温郁香所处的前排边角座位,他甚至可能都不知道她来了,毕竟母女两人入场晚,并未去后台打过招呼。
温郁香原本不懂这个人让她来观赛的意义是什么,现在明白了。
哦,炫技啊。
那点幼稚敌意今晚得到发挥了吧,看,他闪闪发光地站在大舞台上,而不见天日的她这辈子都没上过台。
“厉害吧,刚才的演奏。”温妈妈一边鼓掌一边对女儿附耳道。
温郁香的确要承认,今夜这场演奏带来的惊艳,除了这一点——演奏者竟在巴洛克音乐里还保留了一点浪漫派风格,大量使用自由节奏。温郁香对浪漫乐曲略有抵触,受不了浪漫主义发癫式的情感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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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结束后,母女两人随利欧妈妈一起去后台见利欧。
人们将过道堵得水泄不通,三五成群地围成团谈话,各个小有名气的钢琴手都被鲜花与问候环绕了。利欧待在最里面的房间,一点影子都瞧不着。
可以想象,他会收到多少女孩子对下一轮比赛的祝福。
利欧妈妈等得失去耐心,便先去外厅找位置休息了,剩下温郁香与妈妈还站在长廊上,等着递一捧花。
金黄色音符铺成的河流,今晚早已浸湿温郁香的鞋子与裙角,温郁香不想让妈妈发现,低头悄悄伸手拢了拢裙摆。
她重新戴上帽子,陪妈妈等在一角,安静听妈妈讲话:“一位钢琴家说过,用钢琴诠释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很像热情的少年在追求喜欢的人。你有没有听出这种感觉呀?”
温郁香想着别的事,敷衍答:“听不出来。”
旁边有女孩子的讲话声异常夸张。温郁香听她们在过道上热闹地聊天,讲在音乐学院里的种种趣事,吐槽水课的老师与严苛的父母,抱怨永无止境的音乐课,谈论对李斯特的恨……
那是她从未有过的音乐人生。
少女们窃窃谈到利欧的每句话,都得压抑着惊喜:“我的天,他就是我的‘梦中琴人’。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这种天赋才华长相家世,到底是怎么配置出来的啊啊啊……”
“闭眼听,总觉得是意大利或西班牙钢琴家在弹奏呢!怎么也压不住那种民族的热烈气质……”
“老天保佑,如果我不能嫁给这位钢琴王子,那嫁给他以后的儿子,或者他爸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