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入殿(2 / 3)

窗棂上,口中衔着一条细枝,上面还缀着一颗指腹大小的红果子。

净念走上前去,取下燕子口中的枝条。

净观轻轻磋磨着鸟儿的头,“你如愿啦,师姐终于回来了。可惜,她回来也只为与我们告别……”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剩下了低泣。

净念凭栏远眺,云烟冉冉,细风澄澈,而凝于她眉弯的愁苦却无论如何也吹散不开。

*

红日西沉,霞光如血。

镜中美人眉拂春山,眼横秋水、面含琉璃,红妆婥婥、神韵天然。只是她纵有时光难侵的明媚鲜妍,却掩不住骨子里的疏离自矜,似一掬白茶,洌得苦人。

“阮小姐,烦请起身,换喜袍吧。”

喜娘来自官媒,言行举止皆高于一般媒婆。

阮葶嫣如同空洞的木偶,听凭她与另一小丫鬟上下打点。

“咦,这新娘服不是尚衣局专门定制的吗?怎么看着不太合身呢?”丫鬟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喜娘沉下脸,斥道:“休要多言。”

区区几句话,阮葶嫣听在耳中,心如明镜。

盖头覆于头顶,伴着一声“吉时已到”,她将手搭在喜娘的腕上,缓缓出了门。

门外分列两队,尽管只得窥见众人的双脚,却也能猜到他们此刻必定在扶手作揖。

刚走出几步,阮葶嫣一下定住了身子,道:“阮老夫人,孙女想同您最后讲几句话。”

年迈的老妇由丫鬟搀扶,来到她面前。

“王妃殿下,您还有何吩咐?”话中谦卑,语气却甚是威严。

阮葶嫣默默倒吸了口冷气,“阮老夫人,我既已出嫁,望您能言而有信。”

对方并未回应承诺,而是催促起来:“快些走吧,若误了良辰,非你我担待得起的。”

阮葶嫣到底忍住了泪,携一抹胜霞之红,出了门。

由阮府到皇宫的这一程,阮谦、阮恒父子分坐于绿呢、蓝呢官轿之内,在前方开路,后紧跟的大红翟车,气派非常。

倏忽间,楼宇吞没了夕阳,浓夜灌街,万籁俱寂。

不多时,沿途悬挂的灯笼渐次亮起,火燎尽燃,潋滟金光,染得暮色熠熠生辉。

临近宫门,阮氏父子停轿步行入内;宫人接过翟车,继续抬将直至殿前。

喜娘撩开车帘,接阮葶嫣下轿。

隔着盖头,一切都看不真切,碧瓦红顶,鎏金飞檐,雕梁画柱、朱漆烁栏,所处之境,似幻似真。

入殿的这一路,好似苦竹凌空,节密竿细,绵延逼人。

阮葶嫣忆着在庵堂生活的十五年以及在阮府度过的十日,千万种情绪涌上心头。

她自出生之时,便未见过爹娘。

师父说,她娘生她时难产而亡,她爹带着她从迢迢千里的儒关赶回了京城。

起初,阮家庶子阮诀只想把女儿暂寄于十惑庵,待事情办妥便来接她回家。谁知,这一去,竟再无音讯。慧玄抱着襁褓的女婴亲自登门阮府,被阮家嫡长子阮谦告知,弟弟舟车劳顿,不治暴毙,并以侄女八字太硬为由,继续放她在庵堂生活。

一晃眼,昔日粉雕玉琢的小孩已然长成亭亭玉立的小尼。不过慧玄只许她带发修行,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履行阮诀的遗愿,让女儿认祖归宗。

可终于等到了这一刻,阮葶嫣得以收起“净念”的法号,叫回俗世之名,却不得不替堂姐坐上了这华贵雍容的翟车。

她曾想过反抗,可阮老夫人——与她无半点血缘的嫡祖母——让她了然了十惑庵的渺小和阮氏家族的强大,再加上她口口声声称还保留着阮诀夫妇的遗物……

阮葶嫣妥协了。

乍然一声“住”,将她的思绪拉回了婚礼现场。

喜娘恭敬地道:“民妇参见陛下,新娘已到。”

与先前演练的一般不差,阮葶嫣深深弓下膝,行了大礼。

堂上,皇帝大手一挥,“拜堂吧。”

内侍紧接着尖声重复:“拜——堂——”

阮葶嫣垂着头,璎珞流苏在眼前轻晃,一双靛缎掐金挖云短靴徐徐映入眼帘。

“一拜神祠太庙!”

阮葶嫣由喜娘引着,稳重地转了个身,同身边之人一起,向穹顶施了一礼。

“二拜天子真龙!”

再次回转身形时,尚未习惯厚重的凤冠霞帔,她微微歪了下肩,幸好并不明显,无人察觉。

“夫妻对拜、两厢不疑!”

侧身之时,环佩相交,激起“叮当”一声脆响。

阮葶嫣心下一慌,顾不及脚下,踩住了喜袍的裙摆,身子直向前倾。

喜娘见状,更是骇得脚不及手、手不及脑,眼睁睁望着新娘即要失态。

蓦地,一双大手托住了阮葶嫣摇摇欲坠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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