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山祖庭中,只剩苏奕和白衣三世佛两人。一如老友在对谈大道,浑看不出一丝剑拔弩张的对峙意味。“参透了剩下的道途该如何走?”苏奕眼神浮现出一丝讥嘲,“那我不妨来猜猜,你这条道途,还是要视我为证道契机,对否?”白衣三世佛没有否认。他轻叹道:“世事无常,造化弄人,我所求的道途,或许和你第一世不同,却也称得上殊途同归。区别只在于,你那第一世拥有轮回,而我……则没有。”声音中,难掩遗憾。这的确是他的心声。以前也从不曾跟人谈起过。但,面对此时此刻的苏奕,他自不屑再遮掩什么。这番话中,已等于直白地告诉苏奕,他这一条道途,只缺轮回!苏奕一声感慨,道:“怪不得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你一直视我为敌。”白衣三世佛叹道:“这就是大道之敌,为求吾道,不得已而为之。”“不得已?”苏奕忍不住一声哂笑。白衣三世佛也笑了,“你可以不当真,我也只是说说,谈不上肺腑之言,起码也不算假话。”苏奕哦了一声,抬眼看了看天幕,忽地道:“外界的变数,已救不了你,接下来你想做什么?”白衣三世佛沉默。他知道,苏奕已经没有耐心,决定要摊牌了。半晌,白衣三世佛反问,“道友打算如何做?”苏奕随口道:“给你两个选择,其一,给你一个有尊严的死法,自我了断,其二,我让别人杀你。”白衣三世佛心中一沉,意识到苏奕是真正看穿了自己的意图。他眼神盯着苏奕,“我若拼死一战呢?”苏奕笑起来,“既然我已看穿了你的意图,你觉得,我还会给你死在我剑下的机会?”白衣三世佛一声苦笑,“师尊他老人家……可真是害苦了我!”苏奕拎起酒壶又喝了一口,“念在你我还能聊得来的份上,我才让你选,得珍惜。”白衣三世佛叹道:“我如今欲求一死,竟得不到道友亲手相送,世间荒诞之事,莫过于此。”苏奕似想起什么,也感慨道:“当年,我亲手杀了你那些业障心魔,让你一举融合三世身,如今,岂会再给你这样的机会?”白衣三世佛沉默许久,就像彻底想开了一样,神色间浮现一抹释然,点头道:“明白了,倘若我再忸怩作态,反倒显得气魄太小,放不下这一场生死成败之事。”说着,他收起手中金色戒尺,整了整僧衣,长吐一口气。一瞬,他整个人像彻底放松下来般,跏趺而坐于虚空之中,眉梢间流露出一种从未有的疲色。“道友能否跟我讲一讲,你从三世法中,究竟看到了一些什么?”白衣三世佛问。苏奕瞥了他一眼,“你先说说,今日此战,又有多少目的。”白衣三世佛坦然道:“于我个人而言,有三个目的。”“其一,杀道友,夺轮回。”“其二,若杀不死道友,便在生死对决之中,谋一个死在道友手下的机会。”“其三,不管此战生死成败,亦当与道友好好作别,如此,心中不留遗憾。”苏奕眉头微皱。第一个目的,好理解。第二个目的也勉强可以理解。第三个目的就有些反常了。半晌,苏奕才说道,“想杀了我,又想死在我手中,生与死,皆和我有关,可你真的确信,能借我之手,踏上你所求的那条道途?”白衣三世佛微微摇头,“这样一条道途,古今未曾有人走过,我自无法确信。”苏奕想起今世自己所走的道途,想起每一次突破所经历的古怪和反常,不免心有触动。白衣三世佛继续道:“但,我看到了希望,若能成功,以后这命运长河上也好,命运彼岸也罢,除我佛门之外,一切道统必将烟消云散!”说着,他眉梢间浮现一抹睥睨之意,“到那时,天下修行之法,皆为佛门传承。天下有生灵之地,必有梵音佛声回响。天下修行之辈,永世颂扬我名!”白衣三世佛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这才是真正的天上地下,唯吾独尊!”苏奕想起,当初在万劫之渊的时候,无寂佛就曾谈起三世佛的大道宏愿。三世佛要以自身之佛法,主宰过去、今世、未来,以自身之道,统驭诸天万道。要让这天上地下,皆化为佛国净土!当时,连苏奕都惊讶不已。而今,听着白衣三世佛亲口说出,苏奕则感受到不一样的意味。这也勾起了苏奕的好奇,道:“我若亲手杀了你这剩下的两具大道真身,等于毁掉了你毕生的大道根基和性命本源,当真可以再活过来?”白衣三世佛解释道:“于我佛门眼中,人生于世,生与死便是幻与灭。”“我斩三世身证道,一如道门的‘斩三尸’之术,儒门的‘杀身成仁’之理。”“斩了过去、今世、未来的‘执我之身’,才能打破这三世的枷锁,跳出过去、今世、未来的樊笼,凌驾于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