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下班的时候,白山镇的街上嘈杂着。卖鱼小贩翻出今早进货时老婆给的雨衣。
马上下雨,是时候该回家了。
“唉,老板!先别收摊!”
忙碌了一天的水管工急忙薅下嘴里的烟头,三步并作两步奔到那鱼贩跟前。
见到老熟人,小贩两眼一亮。“又来买鱼啊老杨!今天想来点儿啥?现杀现卖!”
“老规矩,来条大鲢!”
本地湖产的鱼味美,价格又优惠。直接拿塑料袋装回去现做,煮出来的鱼汤很白,肉也清爽。拿来炖豆腐能喂饱家里那两个馋猫。
想着想着,水管工两指夹着剩下的那半截烟,靠在案前深吸了一口。
他抬头看一眼那昏黄的天,从中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奇怪得很,不是像以前下雨时那样逐渐变得黑沉,倒是……
……突然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
那绝不是正常的天色渐变,更像是把大量红墨汁挤入清水一般,迅速扩散,逐层渲染。
就这一抬眼的功夫,诡异的暗红已经覆盖住了原有的底色,且还在逐步加深。
隔着一条案板,小贩把宰鱼用的家伙什搁在磨刀石上刷刷蹭了两遍,放进漂着鱼鳞的凉水盆里。他从水箱里抱出一条使劲儿扑腾着尾巴的大鲢,刮干净鳞、拔掉鳃,平整地摆到了案板上。
手起刀落,分骨去脏。
“最近镇上不安生呐。听我闺女说,现在出事儿的公园那里都不让进人了。”
“啊?、啊!”水管工被吓得一个机灵。
他知道鱼贩说的是什么。
就在两天前,公园那的熙湖宾馆出了人命。警察从里面抬出一个浑身是血的裸女,连抢救都没抢救就送到了法医那儿去。
据说死不瞑目,眼里还流出两道悚人的血泪来。
和这今天的天气一样,都怪渗人的。水管工摇摇脑袋,转身望向鱼贩,意图再和他聊聊天。
这不看不要紧。
“老黄、老黄!”
“咋的了?这鱼马上就杀好了,甭着急!”
“不是!”
水管工声音带上一丝颤抖。
“你眼睛流、流血了!”
“啊??”
鱼贩匆匆放下刀,拿掌心往脑门下边撸了一把。果真有血,碰起来凉嗖嗖的,眼上也没有受伤流血时该有的胀热疼痛。
该不会是杀鱼的时候溅上去的吧?
“没事儿,就是鱼……”
血还在滴下。一滴、两滴,砸到杀鱼人平摊着的掌心上。砸到鱼血漫布的案板上,砸进大鲢无神的眼珠里,再顺着虹膜缓缓流出,生生像是这可怜生物也流出了血泪一般。
砸进凉水盆里,咚咚、咚咚。
卖鱼人松了一口气。心想,这果真不是我的血。
没等他琢磨过来,平凡的街道转瞬间化为人间炼狱。
血雨倾落,为所有人糊上满脸赤红。
千百人惊恐的尖叫响彻上空。
深夜,暴雨如注。是红如枫叶的赤雨。
街边的自动路灯兢兢业业工作着,强力的光幕照亮大片雨丝,光芒延展下目力可见的一切皆化为污红。
因主人仓惶跑走而丢弃的鱼摊里,几尾被挑剩下的大鱼正欲借着涨起的水位游出。
很可惜,拼尽全力之后,它们连水体的边界都冲不破。
那水箱里的红水竟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开始活动,它从箱内探出一角。随着地表红水越降越多,便裹挟着体内的几尾鱼,钻出水箱向远处“爬”去。
若遇阻碍,便把自己分为左右两股,分别绕物而过;形体毫无规律地变形扭曲。
假设把它称作一种生物,那这生物已完全违背了自然法则。
庞大的降水量使小镇的排水系统开始崩坏,地下管道中的红水大量倒灌上街,纷纷如有意识一般向某处涌动。
最终来自各处的红水汇聚,巨大的、深红色的实体拔地而起。那没有眼睛的污浊怪物拖地缓慢游走在街道上,身上涌动的水流状如参差不一重叠在一起的细密小山,饱满如凝胶。
铺天盖地的大雨中它吃力抬起前半端身躯爬过一盏接一盏高耸的路灯,污物不断从它身上滴落,近一半的躯体都隐匿于黑暗。
现场没有它的目击者,所有人都只看见一街翻腾的洪水怒流。它是肉眼不可见之怪诞。
几年后
凌晨四五点钟,白山镇大雾弥漫。昨夜刚下过赤雨。
一只白色运动鞋踩上路边的平整水面。来人穿着宽大的白色拉链外套和修身黑裤,戴着一顶棒球帽,单肩背着一个纯色的包。
即便周围满是怪诞赤水,她也依旧面无表情、闲庭信步,冷淡中透着满不在乎,一点都不像初来乍到这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