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习习,细雨蒙蒙。
已是秋天,昼变短夜变长。不到六点,天已经快黑透了。
苏映雪穿着深红抹胸长裙,外搭小香风外套,一手撑着伞,一手拉着行李箱,踩着高跟鞋爬了一段有些陡的长坡。
闻溪村的路面铺了水泥,经过长时间的碾压,加之无人修补,已经有些破烂,有人走动便尘土微扬。
晚风中,苏映雪长及腰间的浅棕色卷发被吹乱,她顺势抬起原先低垂的头,迎着风整理头发。随着抬头的动作,女人的脸微扬起,露出一张淡妆素雅,却因五官优越而显得精雕细琢的容貌。
闻溪村是坐落在南方的一个小山坳里,背山面水,风景秀丽。上了村口的坡之后,到了地势较高处,苏映雪站定,眺望村庄的全貌。
已是晚饭时分,不少青瓦砖房的烟囱里冒出了袅袅炊烟。在细雨朦胧的意味中,整个村庄显得神秘而有烟火气。
然而苏映雪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她神容稍显疲惫,中午在宁城和朋友匆匆吃了一顿送别形式的午餐。下午便赶飞机,来到了三江镇。又坐了一个小时的大巴,才终于抵达闻溪村。
她现在迫切想找到一个歇脚之处。站在村庄前头,转过身回头看,她看见村口旁有个小广场。广场上有供人休息的长廊,苏映雪走近看了眼,幸好廊架是有实顶的,底下的坐凳没被打湿。
苏映雪坐下来,轻轻呼了口气,将伞收起来。她撩了一把右边的头发,将它们抚到身后,随后低头看向自己脚脖子后方,那里被第一次穿的高跟鞋磨破了皮,正往外渗出星星点点的血。
下午赶飞机赶得急,匆忙中苏映雪忘了贴创可贴。
这点痛没让她在意,她移开视线,行李箱就放在她的脚边,她瞥见行李箱的轮子和下半段都沾上了点儿泥印。
在农村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苏映雪看着那些泥印,莫名联想到与南方潮湿泥泞不同的,北方的雪痕印。
苏映雪并非是大城市出身,每年年末,她会回到父亲的家里,也就是北方的农村,和那边的长辈一块儿过年。
北方的冬天,四处被皑皑大雪覆盖,放眼望去,只有一片雪白和掉光了叶子只剩躯干的大树。苏映雪那时拉着行李箱走在积雪的路上,轮子沾上雪和泥,同样不美观。
然而每当她走在那样的路上,眼见白茫茫的雪景,鼻子闻着肃冷的空气,她心里却觉得有种归属感。
毕竟她的名字本就取自北方的冬雪。
苏映雪出生时恰逢初雪,那时恩爱的父母欣悦万分,在围满了亲戚、温暖的产妇房间里,大伙儿看着大红襁褓中的新生娃儿,夸不绝口。
有人问及新生儿名字,孩子父母对视一眼,初经历分娩,神容疲惫但难掩欣喜的蒋梅,随后瞥了眼窗外零落飘着的雪,轻声说:
“映照初雪而生,就叫她映雪吧。”
然而那年初雪之后,是个寒冬。
后来苏映雪时常想,取名字的时候,他父母大抵猜不到两年后他们会离婚,母亲会带着她独自回了一千多公里之外的家乡宁城。
那时蒋梅带着苏映雪,住回了外公外婆家里。
蒋梅是父母的独生女,即使当年她不顾他们反对,坚定地选择嫁给农村出身、到城里打工的苏强,现下离了婚,作为父母的也无法怪罪,只剩无奈和心疼。
人们都说,不被父母祝福的爱情是难行的。蒋梅万般执拗,曾经和爱人的情意绵绵,最终也被现实生活残忍摧折得分毫不剩。
那时候,两三岁的孩子,到了从未到过的新环境,苏映雪总喊着找爸爸。
她忘记了那时母亲的神情,却记得她那句——‘雪儿乖,等过年我们再去找爸爸好不好?’
于是小时候的苏映雪有了盼头。
漫长的一年过去,几岁的小孩子窜个儿很快。每年的年末回去北方老家过年,苏映雪都会被父亲那边的大人们夸赞:
“雪儿长得真快,一年不见又长这么高了!”
“是啊是啊,咱娃儿生的真俊!”
奶奶和姑姑在一旁欣慰地笑,每次苏映雪回老家,她们最高兴。
后来奶奶走了,姑姑远嫁,父亲再二婚娶妻,苏映雪每年回去待的时间就越来越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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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尚未到年关,苏映雪特地到姑姑远嫁的南方小镇来探望她。自苏月玲远嫁后,她这是第一次过来探望。
姑姑是她父亲的妹妹,苏映雪打小与她亲近,虽说一年见不着几回面,但是联系不断,甚至比父亲的联系都多。
她提前和苏月玲打了招呼,本来想在这边找个民宿住上一阵儿,但对方听后不高兴了,在电话里念叨她:“到姑姑这里来我能让你住民宿,浪费那钱?听姑姑的,就住家里,我和你姑丈正好能给你做好吃的。”
苏映雪便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