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过太傅,太傅只让他不要妄言。
可如今,大邺危难关头,来的却是穗皇祖,子敛只觉得无比羞愧和惶恐。
怎么会出现这么多的魔族?
岁穗半垂着眼,细长的指节搭在茶盏边沿,每敲一下,便荡出一圈小小的涟漪,正如眼前的局面,水面之上,一览无余,可水面之下,到底藏着什么?
忽有夜风拂过,她侧过脸,看向那道半靠在窗棂上的身影。
世间魔族,一类是天生为魔,另一类则是堕落成魔。
凡人之躯最是脆弱,自古以来,几乎没有堕魔的凡人,大邺这些魔族,必是从别处过来的。
“北川......”岁穗轻念一声。
子敛方才提到,修仙大能齐聚北川。
大邺西北是绵长的崇吾山脉,连亘万里,不见边际,乃是一片天然的屏障,据说无尽海便在极西之处,而无尽海北,便是北川。
北川再北,便是——
“离渊。”
长昀不轻不重地接了一句,而后转过视线,看向岁穗。
离渊,困魔之境。
是魔地的魔族出逃吗?
岁穗目光微顿,想起在仙界时与风俞的对话,他曾提过大邺之祸乃魔族作祟,如此看来,他应当是清楚这些魔族的来历的。
这让她稍稍放心了些。
城外的魔族需要设法应对,城内的百姓需要妥善安置,除此之外,还有那源自柢岭、却似乎出了问题的护国大阵。
城外如何,待阿韶回来,便能知晓了。
“长昀。”
岁穗心中有了这几个模糊的方向,便抬起双眸,轻唤了声,少年旋即站直了些,浓沉的夜色被他挡在身后,一并挡住的,还有半空中滔天的魔气和深巷里堆聚的死气。
本想叫他看看阿韶是否回来了,但瞧见他的模样后,岁穗又放下了这个念头。
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什么,长昀的脸色现出一种反常的苍白,看着甚是脆弱,竟不比心疾发作时好多少。
岁穗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他回避的话题,也不想看见那些浑浊的气息缭绕在他身侧,她伸出手,将桌下的圆凳拉出来,轻拍了拍,对他说:“过来,坐这。”
长昀挺拔的身影有片刻的停顿,接着快步走了过来。
茶已凉透,岁穗便又倒了杯新的,塞进他手里,随后屈指敲了敲桌面,将出神的子敛唤了回来,问道:“魔族有什么目的?”
大邺都城里,定是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去年初,太傅曾与魔族有过交涉,”子敛本想跟着一起去,可太傅顾念他的安危,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魔族说,他们只要城,不要人,只要人族不惹事,想走便能走。”
说到这里,子敛突然显得十分恼怒,面色铁青,几乎是咬牙切齿,“可他们出尔反尔!出城的百姓还没走多远,便被他们掳了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们如此歹毒,是铁了心想把数十万百姓困死在皇城里!”
子敛吸了口气,紧握的拳头重重砸在桌面上。
茶盏倾倒,泼出的水瞬时洇湿了半张桌子,又从桌沿边“滴滴答答”地淌了下去。
片刻后,衣裤全湿的子敛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神色慌张地将自己的斗篷压在桌上吸水,先是看了眼凶巴巴的黑衣侍卫,见他没什么动作,才讪讪地看向岁穗。
左右也淌不到神君这里,长昀不动声色地掀了下眼皮,而后安心地捧着手中的热茶。
岁穗抽回手,等子敛情绪平复些许后,才接着问:“朝廷打算如何应对?”
“事到如今,自然是守城迎敌!”子敛挑着眉梢,既气愤又不解,“各地的兵马都已调遣过来,可太傅偏说......时机未到。”
大邺铁骑,个个骁勇,他是真不明白,为什么还不开战?
太傅在等什么?难道要等魔族进了城,大难临头之后再慢悠悠地开打吗?
岁穗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却迟迟没有开口。
一旦开战,便免不了生灵涂炭,大邺太傅想来也不是个糊涂的,自有他的考量。
她不清楚其中实情,此时不好胡乱定论,而不论是否开战,百姓的安危都是头等重要的,“魔族围困已久,城中的存粮可还充裕?”
子敛一愣,眨了眨眼,半晌后,才木木地答道:“应、应当是充裕的......”
见岁穗皱眉,他又急忙添了句,“依着惯例,城南粮仓素来是存满了三年的粮食——”
“那为何会有百姓家中没有余量?”
想起方才伙计说的话,岁穗便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子敛一时答不上来,闷声不响地耷拉着头。
岁穗略显无奈的目光点着子敛,她如今身份尴尬,亦不好再多说什么,否则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