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风凌厉,庭院中光影疾掠,十一腰背笔直伫立在一旁,耳边传来暴厉的风啸声,伴随着一声巨响,枝繁叶茂的树木轰然倒塌,结束了它几十年的生命。
又一阵疾风掠过,十一回想起那人的嘱托,耳观鼻,鼻观心,双眼盯向色泽暗沉的青石地面,长久地保持着沉默。
很明显,他的主子心情极其不佳。
十一心底其实有一点儿庆幸,这里还有树可以给贺景恒砍,否则......
他回想起了巴林战场上的事。
残阳如血,少年横刀立马,金色的锋刃反射着夕阳的余晖,弯刀挥动卷起疾风,随之人头纷落如雨,让人联想到深秋时节田地里稻麦的收割。头颅汨汨淌血,系珍珠似地颗颗串上,被挂在雄壮的战马之后。骏马疾驰,尘土飞扬,人头也会随之起起落落......起起落落......
如是想着,虽身处繁华安定的王都,十一的神思却仿佛回到了苍茫大漠,鼻端充斥着裹挟血气的腥风。
当下,贺景恒非常暴躁。在他看来,从来到金勒城以后,自己已经是在夹着尾巴做人了。
贺小王爷的脾气一直都不太好。
几年前,处于十五六岁的年纪,行事更是桀骜不羁,教书先生深忧其性暴烈,劝说他有空便读读东陆的书籍,有利于修身养性。
然而,贺景恒看了不过两天,便把书给揉成一团,随手丢进火盆里烧了,甚至“大言不惭”地教训起了老师:
“东陆学术自有其理,然不合时宜,是古非今,使人分不清楚何为名,何为实。做事情抓不住重点,名实不分,则名实俱亡!”
听他说完,老先生心神大骇,摆了摆手,表示以后再也不管他了。
当然,昭武帝未来是否会改变思想,这里暂且按下不表。
这两年,贺景恒貌似收敛了一点,却还是与温厚、恭谦等美好的品格完全不沾边。
少年天才,难免自傲,贺景恒瞧不上许多人。
可他燕珩不同。
从小到大,贺景恒仅对唯二人生出过敬佩之心。一个是在苍山极巅求道的神仙表哥;另一个,便是名义上的小王叔。
尽管立场不同,他们的关系也不甚亲近,但贺景恒是很敬佩燕珩的手段及能力的。
众所周知,燕珩一向秉持着“物尽其用,人尽其材”的观念,但贺景恒未曾料到的是,燕珩居然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来了。
贺景恒刚听说的时候,什么“隐忍”、“恭顺”全抛到了九霄云外,一把抓起金刀,就要去找燕珩理论。结果他还没走出大门,兰昭儿着急忙慌地追上来,抱住他的胳膊,可怜兮兮地求他三思。
然后,手下的几个暗卫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齐齐下跪,称得上是整齐划一。
劝谏的话术大致差不多,例如:燕珩权势滔天,现下咱们在王都当人质,形势不甚明朗,不宜与其产生冲突云云......
估计是商量好的。
好!好得很!贺景恒这样想着,戾气浸满了眉宇。
在这里提一句,或许是担心儿子沉迷美色,又或许是其他原因,教书先生向来对兰昭儿颇有微词。贺景恒不放心她一人留在南翎城,再加上小心思作祟,才将她一同带来。现在看来,还不如将兰昭儿留在封地,免得到这里来被当兵器使。
如是想着,狗脾气再度冲了上来,一拳砸出,指间朱红的玛瑙戒指随之化为齑粉,哗啦啦,落下的树叶树枝撒了十一满身。
暗卫默默地叹一口气。
......
清澈的歌声盈盈拔起,台下人潮涌动,兰昭儿借着人群的掩护,将纸条塞至一人手中,头也不回,施然自若地擦肩而过。
上到三楼,径直来到订好的雅阁中,兰昭儿一只素手打起遮颜的帷纱,笑道:“慕小将军,久等。”
慕子明放下翘起的二郎腿,一下子窜了起来,挥手招呼道:“兰姑娘!没多久没多久,我才来!”
落座后,兰昭儿笑问:“曼姐姐和白阁主还没来吗?”
慕子明一手撑头斜躺在地,嘴里嚼着蜜果子,懒散道:“没有,他们好慢。”
坐直起来四处张望,疑惑问:“我二哥怎么没来?”
兰昭儿脸上浮起了愁色,尬道:“你二哥在生气。”
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砍树。
慕子明不明就里:“生谁的气?谁敢惹我二哥?”
慕子明在脑中筛选了半天,却只想到了金颂台那个蠢躁的大王子。
兰昭儿无奈地长叹一声,将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
听完,慕子明目瞪口呆,“燕王叔他......”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虽然是为了减少己方伤亡,但总感觉燕珩的这种行为不太合理。
谁家长辈,会把侄子的妻妾拉去打仗啊?!
恰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