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破开沉重的夜色,散落于每一条大街小巷。
裴无忌立于城头,鬓边漆黑的发丝在夜风中飘扬,目光中染上几分凝重。
御都军的兵卒在城里搜寻一整夜,连苏曼和白小公子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他们也许不在金勒都城。
“我们的方向可能错了。”
裴无忌眉弓深蹙,手掌重重地一拍石墙,“街边乞丐说,苏夫人在店铺购买过首饰,许多人也看到过她的马车,可这不代表她现在还在城内。”
其心腹巴纳尔听完他的分析,忍不住提醒道:“但我们询问过守城门的士兵,苏夫人没有......”
裴无忌摇了摇头,沉声道:“我怀疑苏夫人是在城中被劫持,然后被绑到了其他地方。”
恰时,御都军现任总统领步上阶梯,“无忌,详细说说你的想法。”
裴无忌腰背挺直如枪,朝雷启川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肃声道:“统领大人,属下以为,我们应该在城内与城外同时进行搜索。”
自三年前的盛夏林猎,爱子被落石砸中,双腿残疾之后,雷启川迅速苍老下去,坚毅的面庞布满了沟壑与皱纹,两鬓已然全白。可深邃的双目与魁梧的体魄昭告众人,他仍是那位骁勇善战的悍将。
雷启川思索片刻,颔首道:“可以。”
“问题是呼犁草原如此广袤,怎么搜?谁去搜?”
裴无忌有理有据地说:“平原无法藏人,所以属下建议兵分三路,一队前往伊水青林,一队前往狼啸谷,一队前往赤雪崖,重点对山涧和洞穴进行搜索。”
二人视线相对,雷启川神色凛然,“别人我不放心。”
“属下愿意带领队伍出城搜寻。”裴无忌恭谨地请命。
雷启川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明日一早,等店铺开门,我会派人挨家挨户地寻找线索,我们随时保持联络。”
裴无忌朗声道:“是!”
他犹豫一刹,低声问道:“令郎的身子......”
雷启川目中浮现出哀痛之色,沙哑的声音中暗藏柔意,“多谢关心,最近天气暖和许多,小盛没那么难受了。”
裴无忌见过雷家公子雷盛,与慕子明差不多大的年纪,原本性情温润随和,五官长得也好。可病痛将他折磨得形如枯槁,掀开轮椅上的毛毡,衣袍之下空空荡荡,仿若房梁上随风晃荡的晴天布娃娃。
裴无忌抿了抿薄唇,“如果雷公子不嫌弃,我下个月的休沐日能去看望他吗?”
雷启川微微一愣,“当然可以!”他威严的面容难得带上笑意,“小盛的朋友不多,在家里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也不愿意与父母说话。你们年轻人之间聊得来,他会很高兴见到你的。”
破晓时分,千余兵马迎着曙光出发,马蹄踏过孜孜生长的青草,在碧绿的草原上奔驰。裴无忌敏锐地洞察到痕迹,一勒缰绳,翻身下马。
“车辙印迹很新,是这两天留下的。”裴无忌蹲下身,捻起一撮湿润的泥土,“巴纳尔,我们去伊水,其余人兵分两路。”
巴纳尔带马靠近,“老大,白小公子只是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如果真的是被绑到野外,挨冻整整一个晚上,无水无粮,恐怕性命难保啊......”
裴无忌低哑的声音传至耳畔,“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千机阁主的妻儿、大领主的女儿和外孙若是找不到,大家都别想过安生日子。”
“谁有胆子去绑他们......”巴纳尔不解地呢喃。
裴无忌朝金颂台的方向望一眼,暗想:“估计是王宫里的人。”
地毯式的搜索一直持续到黄昏。
太阳渐渐沉落,山涧深处寂静幽冷,所闻只有虫鸟哀鸣之音。湖边长草掩映,裴无忌接过燃烧的火把,橙红的火光照亮了青松木下一大一小的两具尸体。
婴儿白净的皮肤变得青里透紫,看样子是活活冻死的。年轻的女尸经过寒风一天一夜摧残,也已然僵硬,脖子上一圈狰狞的勒痕赫然在目。
巴纳尔探了探苏曼的鼻息,叹息一声,朝青年遗憾地摇了摇头。
裴无忌脑子里的筋一抽,忽地对自己的决定后悔起来,他没想到......能做得如此狠绝,闭上眼睛说:“担架,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