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粉紫相映的格桑花,燕珩的眼眶渐渐红了,嗓音也微微有些哑,“有一个人,曾请我给她捎一束。”
指代不明心却明,大萨满幽幽地长叹,“那现在估计是没机会了。”
江南的牡丹花,若是被强留于北原,只会在凛冽的北风中凋零,在烈日的暴晒下枯萎,活不成的。
燕珩胸腔泛起一阵剧烈的疼痛,喉咙又涩又堵,好像被一团团的棉絮塞住了,“嗯,错全在我。”
大萨满挪动双脚靠近,拍拍他坚硬的肩铠,手有点儿痛,“倒也不只是这些问题……毕竟凡事有个先来后到之分。”
燕珩未再出言讥讽,静默下去许久许久。回神后,朝花簇伸出了手,轻轻折断几支嫩绿的花茎,又拿出兰花的丝绸手帕,小心翼翼地将花包裹起来,仔细收到了怀中,浑不在意一旁老人的瞠目结舌。
“你要不要来我的麾下做事?”燕珩站起身的一息,神色已然恢复如常,缓声道:“不敢说大富大贵,吃喝定是不愁的,你就算不干活,也不会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大萨满慢条斯理地盘腿坐下,捋一捋花白的胡须,悠然喟道:“多一重身份,便是多了一重束缚,老夫向往开阔的河海山川,也一心盼望着死后血肉能回归于天地。”
“多谢秦王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有缘再会吧。”老人笑着说。
话已至此,燕珩也不再挽留,朝大萨满微一颔首,诚心道:“多谢。”
*
倏忽三月将尽,万里之外的乌孙边境,最大的军帐内,四人围桌面面相觑。
“不是,姓霍的,你来干什么?”哈扎勒一脸不解地打量着霍凌,“你们梁国的侯爷都这么闲吗?”
霍凌不甘示弱,反呛道:“你管我?我来看望小牡丹,管你屁事!”
“你!......”
眼看又要吵起来,江昭宁莞尔笑道:“少将军,是我让凌哥来帮忙的。”
哈扎勒一噎,旋即垂首致歉:“属下失礼了。”
贺景恒也教训道:“你性子直说话冲,容易得罪人,以后改改吧。”
霍凌暗暗翻个白眼,心想:“你俩不半斤八两嘛。”
江昭宁自顾不得男人间的别扭,手上展开绘制的地图,郑重其事地嘱咐:“祭台才搭建好不久,驱魔的仪式必须谨慎万分!殿下,凌哥,少将军,你们的武技和内力均为上佳,请务必摒弃前嫌,助我一臂之力。”
三人异口同声地回应:“一定!”
帐帘被一只修长的手打起,白袍银纹的衣角晃入了众人的视线。贺清隽手里拿着一封牛皮的书信,包裹得精致又严实。
“我出门的时候,撞上了送东西的侍从,见他面色古怪,举止慌慌张张,便帮他拿了过来。”
贺清隽这样说着,心里的困惑再次加深。那侍卫见他愿意递交,就像危难时刻突然遇见了救命恩人,感动得差点儿跪下来磕头,简直令他一头雾水。
哈扎勒奇怪道:“谁在这个时候寄信?”
贺清隽常年在雪山上练剑,各派势力的图腾标识忘得七七八八,认不得上面的图案,回想了一瞬,语气迟疑地说:“没说,好像提了是从北方来的……”
“我看看。”江昭宁接过,当着几人的面拆开,几束干花掉到了案上,保存得相当完整,定格在了盛开之时。
此时,信封上的狼云图案也显露了出来。江昭宁卒然想起了这茬,背脊蓦地一僵,衣服下冷汗直冒,手指也微微颤抖起来。
事实证明,谢檀的“埋线”策略在某些方面并不适用,然而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另外,人和人的想法实难相通。
目睹她的反应,贺景恒自动理解为两人旧情复燃,心里顿时有如翻江倒海,脸色也沉了下去。
他望向江昭宁,声音冷得像寒冬腊月的冰窟,“燕珩倒是有闲情雅致,打仗居然还不忘送花?写了什么,不如念出来让大家听听。”
此事触碰到了君主的逆鳞,哈扎勒盯着帐篷顶装死,可霍凌一如既往的头铁,怒而拍桌,“姓贺的,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又不是小牡丹主动联络了燕珩,你给我好好说话!”
听到霍二的发言,哈扎勒的内心只能用震撼来形容,缓缓转头看向他,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
“你看我干嘛?”霍二双臂交叉,语气不爽地问。
哈扎勒十分迷惑,“你对萧彻也这么说话吗?”
霍凌理直气壮地说:“我会收敛一点。”
哈扎勒的面皮痉挛似的抽了抽,眼角瞄见了贺景恒的脸色,吓得赶紧闭嘴。
贺清隽按住青年的肩,“恒儿,勿要迁怒于人。”
在一片阒然中,江昭宁迅速冷静下来,将尚未打开的信件呈递予贺景恒,软声道:“尽由殿下处置。”
贺景恒神色依旧冷淡,“如果我要烧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