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以食为天。
这是刻在国人骨子里的一句话。
而“饭局”更是极具中式特色的一个词。所谓“局”,在字典里本是棋盘的意思。下棋时设圈套、玩手段,引人入局,遇见高手则见招拆招,破局重生。
字形也很合字意,长得四四方方,三面合严,却又留了一口给人逃。
所以司小妖精对这个字是有偏见的。她学上的少,对于字词的理解,都是靠经验累积的。从她浅薄的经验看,带上这么个字,都不是什么好词。
酒局、饭局、格局...都像是要用某种概念把人给框住。
事实上也不无道理,吃饭就是吃饭,可要上升到饭局的高度,就讲究多了。筷子怎么拿,往哪摆,敬人是左手还是右手,先吃哪道菜,都吃几口,各地都有各地的规矩,真严格起来都能写本说明书。
这种精细活,司黎一直是薄弱项,不过她家里有位爱钻研的。晚上夜谈时,江修暮有时会搂着她,把这些事当闲话讲给她听。这男人书读得多,给她讲起故事来,引经据典,古今中外,好不有趣。
司黎偶尔不想露怯,便也说些他这外行不知道的。
不过,她守的最多的规矩,就是梨园大锅饭。
首先呢,开饭时,必须得是丑角师傅先揭锅盖,然后用锅铲划一个“十”字。拨出一角,散出去,先敬鬼神,接着人才能吃。
在园子里,上妆和盛饭都是丑角师傅第一个,知道为什么吗。
彼时,江总摸着她的小脸,笑回,这他还真知道,因为唐明皇嘛。
就连“梨园”二字都是从他这来的。《新唐书》里记载了,“玄宗既知音律,又酷爱法曲,选坐部伎子弟三百,教于梨园。声有误者,帝必觉而正之,号皇帝梨园弟子。”
至于丑角最大,也是因为唐玄宗李隆基平日最爱扮的便是丑角。他毕竟是皇帝,所以要用一块白玉挡脸,后面就演变成了丑角的鼻子都要涂白。
虽然玄宗这个皇帝当得褒贬不一,但在梨园行是祖师爷的存在。可不就得丑角备受尊崇嘛。
听他说完,司小妖精黑眼珠乌溜溜地盯着他,被子底下蹬了他一脚,你丫怎么什么都知道?她卖弄到一半,被他拆了台了。
生气,不说了!
江大总裁哭笑不得,抱着她哄,说自己小时候一个人,身边也没个说话的,就只能看书了。二十四史他都读过数遍,听上去是饱读诗书,实际每读一字不过是消遣寂寞罢了。
能把二十四史咀嚼几遍的寂寞,那得是多寂寞啊。
这种故作坚强的“卖惨”,司黎最吃了,当即心里酸酸的,牵着他的手亲了亲,继续说,其实别的也没什么了。
就是他们盛饭,盛完之后必须把锅铲递到下一个人手上,而不能乱扔,不然就要挨训。
江修暮摸着她手上的茧,不无心疼地问,那你挨训过吗?
司黎点点头,那肯定啊。没人没被训过。训完,下次长记性就好了。
听得江总心里也开始泛酸了,把怀里妖精抱紧了,低声说,阿黎,我不要你再守那些规矩。
他想,她随意地活就好,他给她撑腰兜底。
司黎笑了,抵着他额头说,想什么呢,她都不唱戏多少年了,怎么可能还守那些破规矩。
再说,他俩这关系都不规不矩的...
算了,往事不提。她给他说点好玩的吧。
司黎直了直身子,跟他讲,知道他这种外行想看戏,选哪一出最好吗?
江总毫不犹豫,《贵妃醉酒》。
他到死都忘不了她唱的那两句,真真是“如听仙乐耳暂明”,而且还是“绝唱”,他怎么敢忘。
司黎推了下他胸膛,说正经的呢。你个登徒子怎么老往下.三路上引。
江修暮笑,好,你说。他一定抽时间看。
司黎便板板正正地给他推荐,一定要去看真正的武丑大家演的《时迁偷鸡》。
这出戏那才是绝活,因为是真吃,但不是吃“真鸡”。而是纸做的鸡,点燃了,连纸带火一起吞,叫“吃火”。
而且还不止一口,分着吃,第一口鸡大腿叫“独立朝纲”,第二口鸡胸脯叫“当朝一品”,鸡翅膀叫“凤凰单展翅”,最后是鸡屁.股,叫“后军都督府”。
这活要是练不好,能燎一嘴泡。十天半个月都好不了。当然,丑角的重要性也体现在这了。欣赏门槛低,男女老少皆宜,听不听得懂唱腔都无所谓。
结果,这番话听得江大总裁冒冷汗,直接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摸索她的下巴和嘴唇问,你也练过?
司黎被他吓一跳,当然没啊。她是旦角。旦角表演“吃喝”的时候,都不能正脸朝着观众,多数情况还是遮面的。
幸好。江修暮抱着她又躺回去,后怕地长舒一口气。
司黎懂他的心思,笑笑,安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