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景闸此地,以高山烟景得名——本应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却因着狭隘的民风,鲜有外人来此作客。
这不,近来又是风波四起。
且看此处,一名女子叉腰昂首,唾沫星子一飞三尺高:“你卖给我的猪肉不是臭了就是僵了,敢不敢随我到衙门对峙?!”
屠夫目眦欲裂,闪着寒光的刀一下剁在案板上,吓得周围人抖了三抖,齐齐后仰:“你这娘们休要胡说!去就去!难不成就你一人吃着是坏的?”
再瞧彼处,两人一前一后,拉拉扯扯。前面那算命先生右手拿幡,扛着布袋,脚下生风,急急如丧家之犬,后面一书生亦不甘示弱紧咬在后,那速度,全然不若家中久坐之人。
街边鸡飞狗跳,蛋打人闹,无一安静之处。
然而,一刻钟后,这些喧闹就都如烟雾般烟消云散了。
一孩童尚还舔着冰糖葫芦,仰着天真的面庞看向一旁的祖父,疑惑地问道:“阿爷,他们怎么不吵了。”
老丈摸了摸下巴,抬头望天:“唉,准是那人又回来了。”
“谁呀?”
“一位奇人。”
这位奇人某天横空出世,在烟景闸留下好些奇闻逸事。她是位奇女子,当然更不算是个好人。
她道要帮女子沉冤,为了检验猪肉好坏,含泪蹲点吃了整整七天的猪肉,并未花分毫;她言自己学过周易卦象,能够帮书生指点迷津,结果只会重复一句“凶吉自有天定”;她所到之处,可以说是片甲不留,连孩子都不放过。
若说这是缺心眼也就罢了,但她这人,是实打实的坏。
烟景闸有一面明湖,是个踏青好去处,一天夜里,李家孩童离家出走,独自一人到那湖边,不留神坠入湖中,拼命喊着救命。那时夜已深了,万籁俱静,无一人听见他的呼救,唯有那女子不知做些什么还在湖边。
可她听见这么凄惨的喊声,竟也只是轻飘飘瞟了一眼,随后又如没听见般继续做手头的事。
第二天,一具小小的尸体漂浮在湖面上,李氏夫妇不禁失声恸哭。
要说这还不至于让她人人喊打,那就不得不说说她对整个烟景闸做的“好事”。
前些说过,烟景闸因高山烟景得名,这山名叫彩云山,将他们与外界纷扰隔绝,世世代代守护附近平安。
直到她扬言要移走这座山。
愚公移山的故事当然不可能再现,于是她又盘算着,要用炸药给山炸出一个洞口来!
这可不得了!
没了这座山,对于烟景闸的人们来说,就相当于是没了守护神,是要让他们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和后世子孙的。
其实按理说,他们人多势众,对付一个女子也绰绰有余。可是这奇女子也有一个不曾露面的守护神,让他们不得近身。
苍天,这简直是天要亡烟景闸!
他们就这么一边堤防着一边提心吊胆地过了几日,不料女子竟离奇死掉了。
有人说,这是苍天有眼,也有人问,不知是谁替天行道,但无论如何,烟景闸的人们载歌载舞,锣鼓喧天。
于是烟景闸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不,准确来说,是又恢复了往日的喧闹。
然而好景不长,三个月后,她又出现了。
这次与之前不同。
这次她本分了不少,做起了小本生意,每日清晨上山采花,白日在集市吆喝卖花,几乎可以说是很快又融入了烟景闸,连民风都学了个八成。
在她卖花的地方挂着一副画像,上画着一个俊俏男子,每个去她那卖花的人都会被询问一番是否见过这名男子。
然而来人均是紧皱眉头摇摇头——烟景闸哪有这般神仙人物?
于是她每日忧心忡忡,不知所云。
然后又是没过几天,她又消失了,只留下一具冷冰冰的躯体。有好心人将她埋葬在了彩云山脚的花丛中,立了一块墓碣,依她的遗嘱在上写下一句话:
“今日不便破土相迎,他日必将深夜拜访。”
埋葬第二日,一名身着黑色劲衣的男子出现在了烟景闸,吸引了全部居民的注意,一瞬之间,万人空巷。
无他,只因两点。
其一,这男子长得实在太好看了,面如瓷玉,眼若桃花,状似仙人;其二,他与那位奇女子挂在家中的画像简直高度重合。
他送给吃着糖葫芦的孩子一串迎春花,摸了摸他的头道:“下回姐姐再来之时,装作不曾见过她的样子,好不好?”
孩子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位,把玩着手中的迎春花,只冲他懵懂地点点头道:“好!”
这次过了五个月,她在众人的期盼中又双卷土重来了。
这一次,烟景闸的居民在男子的授意下纷纷扮起了傻子,任女子上天入地也不曾跳戏。
于是颜春成了烟景闸的一个魔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