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这一辈唯一的女郎,脾气自然带了些直来直去,因为从不须向任何人低头。
罗济之笑而不语:“只是偶遇,过来躲清净而已。”
他的嘴倒是很严,一句口风都没露。
程瞻洛还在担心连瑶君的心情,一时无心和他们在这里掰扯,便道:“二位慢聊,我们要先回去了。”
罗济之还没说话,高慧之便道:“你也不告诉我,你们方才在干什么吗?”
“偶遇而已。”程瞻洛拿话堵回去。
高慧之从小顺风顺水,也就格外不能忍受哪怕一点小小的不顺,眉毛一扬,精致的脸上带出些张扬的怒意。
“十三娘,”罗济之沉声道,“不可无礼。”
高慧之住了口,有些不甘心地打量程瞻洛,突然道:“他们这儿的兰草虽雅,也没什么稀奇的,我家有个好大的花房,里头什么奇花异草都有,改日还要请七娘到府上鉴赏。”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程瞻洛急着赶回马车上,懒得再多说,干脆冲他们一点头,“改日再说,先告辞。”
她握着连瑶君的手,一直到出去了也没松,轻声说:“好了,咱们走了。”
高慧之目送两人下楼,仍有些不服,又打量着罗济之的神色,问:“你又喜欢上她了?我猜猜,这次要几个月?”
罗济之是个天生的花心种子,看见美貌的小娘子就爱上去搭讪,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加上他文才颇有盛名,居然在建邺被叫起了一个簪花十五郎的雅号,传为美谈。毕竟谁家女郎不喜欢眉清目秀,温柔雅致的风流才子呢?
“慎言,”罗济之却肃了脸色,“七娘钟灵毓秀,是真才女,以这话说她岂不是看轻了她?”
一开始他去搭话,确实是因程瞻洛生得好看,他一向对女郎们格外温柔多情,只是出于习惯,没多认真。直到程瞻洛那一席话,叫他刮目相看。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他颇有醒悟之感,这些天来将那几句话反复咀嚼,觉得自己在文字上又有进益。程瞻洛生得既好看,又有真才实学,他又是佩服,又是倾心,如若不然,今日遇见时也根本不会请两人进来更衣,更不会费心思在高慧之面前代为遮掩。
罗济之仍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浑然不觉高慧之的脸悄然沉了下来。
另一边,程瞻洛和连瑶君已经回了马车附近。
要提前套马车回府,就要惊动其他人,荆远离得最近,很快赶过来,看了连瑶君便怒道:“是有谁欺负你们了?说出来,我去教训。”
程瞻洛忙悄悄冲他摆手,荆远不明所以,还待要问,连瑶君眼里已经又蓄起了一层薄薄的泪水。
有时候就是这样,在外人面前还可强撑,自己人一关心,千般万般的委屈就重又涌上来,怎么也忍不住。
连瑶君虽然重新梳洗过,但眼眶和鼻头还微微红着,眼中泪光点点,衬着少女还带着绒毛的粉白脸颊,像是娇柔花瓣上的露水,令人心折。
荆远一下静了,在原地期期艾艾片刻,完全不知说什么好,想走近些,又怕惊着她,只能说:“是我不好,别……别哭了。”
万仞去给庄守白送了消息,他很快带着连胜赶过来。
连胜一看连瑶君眼底的泪意,就三步并作两步赶过来,将连瑶君带到身边,低声问:“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他目光锐利地在周边一扫,几乎淬出些沙场上才有的凛然冷意,荆远一惊,忙道:“不是我。”
连胜对他摆了摆手,低下头去自己身上翻,奈何全身上下也找不出手帕香袋一类的东西给人拭泪,只得问:“跟哥哥说,怎么了?”
不问还好,这一问,连瑶君当即投进他怀里大哭起来,哭得全无顾忌,一点也没有少女的矜持,倒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没事了。”连胜拍着她的背,将人带回马车上。
“还好吗?”庄守白走到程瞻洛身边,低头问她。
程瞻洛摇了摇头:“回家再说吧。”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事的确也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下说。
“行,我让万仞先把你们送回去。”
程瞻洛正要转身上马车,又被庄守白拉了回来。
庄守白点了点她小臂上的五色丝,说:“没系紧。”
端午节,避五毒,小儿要系五色丝,只是以连瑶君和程瞻洛的年纪,已经不再是垂髫稚童,便将丝线系在了袖中,动作一大,袖口乱了,松动的五色丝就露了出来。庄守白高高大大的一个,站在她身前,低下头,耐心地为她重新理了丝线,那双执惯了弓的手轻轻将丝绦系上。
程瞻洛一时没想到他这样细致,不由道:“不必这样挂心,我又不是小孩儿了,只是个说法而已,当不得真。”
“又乱说话,”庄守白拍了她一下,理所当然地说,“你才多大,还说不是小孩儿?保佑你身体康健的东西,当然得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