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弘站在栏杆边上,徐徐江风吹来让他稍微舒服了一些。 他回忆起过去,那个因为战乱而成孤儿的自己,每天饿着肚子,靠着在淮水上做些搬运的苦活勉强混口饭吃。 再到了后来,他遇到了完颜亨,记得当初是他跪下来将头都磕破了,完颜亨才给自己指了条路子,四处习武求学。 而今可以说是能文能武,当了个都头,算是有些本事了。 他想抓牢完颜亨这个靠山,然后有了权利与地位,置办家产,改变自己的命运。 所以,他一定要把这个差事办好,北上的细作一个也不能放过。 接着他又想到那个名叫“撤离拔”的宋人…… 这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裴弘偏过头,见到来人笑了笑,说道:“毅恒兄果然大才,我听了你作的词后感怀颇多,忍不住到这吹吹清风。” 他喝了许多,现在脑袋还是昏昏沉沉。 陈庆文并没有说话。 裴弘将头扭过去,望向远方,喃喃道:“我遇到贤才真想招揽我的麾下,只是我一个小小的都头恐怕难以入了毅恒兄的法眼……” 他的语气有些忧愁与自卑。 旋即,他又笑了笑,说道:“倒是我多愁善感了,对了,你那首词可有题……” “呃!” 只听得“噗”地一声,裴弘还未把话说完,脖子处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竟是摸了一手的鲜血。 他缓缓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眼前的青年。 这一刻,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裴弘并没有特别慌乱,一手摁住出血的伤口,一手想要夺过对方的匕首。 但是自己已经变得特别迟钝,甚至亲眼看着匕首往自己的胸口,腹部来回进出。 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能够察觉心脏在慢慢衰弱,这是一种难以抗拒的无力感。 “我不会喊,停一下……” 陈庆文回头听了听雅间内的动静,松了口气。 “你到底是谁?呵呵,我不该这么问,应当说你是不是撤离拔?”裴弘吐了一口血,虚弱地问道。 他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明白。 鲜血在伤口处止不住的喷涌,他根本来不及摁住。 他暗自计算着时间,衡量着伤势,到了现在他还相信自己仍是有一线生机。 “撤离拔是假名,陈庆文应该也是假的,告诉我你的名字,放了我,宋廷积弱给不了你荣华富贵,救救我……我能推荐你给完颜亨,你要知道他父亲是完颜宗弼将军……” 裴弘说道,意识越来越模糊,甚至都不想再说话了。 他很清楚,自己要是就这么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 “我真名就叫陈庆文。” 陈庆文蹲下来俯视裴弘,冷冷地说道:“你这都不死,这生命力堪比小强了。” 裴弘说道:“小强是什么?兄弟救救我……不管你叫陈庆文还是撤离拔,我都相信你能救我,那、那首词,我听后就知道你和我是同一类人,所以……” 陈庆文摇了摇头,说道:“我打听过了,你原本是宋人,现在却是做了金人的狗,没有民族气节,在我那个时代应该叫做‘狗汉奸’。” 裴弘无力地摇头,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是我不是汉奸,宋廷舍弃了我,舍弃了淮水以北的百姓,我……我为了生存,有什么错?而且宋廷并没有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别相信他们……信我兄弟。” 他的眼神真诚而恳切,若是心智不全肯定会升起恻隐之心。 陈庆文说道:“你错了,错得太多了……” 于是,陈庆文将匕首再次捅进了裴弘的身体。 到了最后,他终于合上了双眼。 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迅速的闪过。 他仿佛听到了“断肠人在天涯”,以及青年所说的最后一句“那首词叫做秋思”。 秋思啊。 爹、娘,秋天到了,我自己一人太寂寞了…… 所以,孩儿来陪你们了…… …… 陈庆文将匕首擦干净,他这次手法娴熟许多,所以裴弘的鲜血并没有溅到他的身上。 回到雅间,见到两人仍在喝酒叙旧。 “裴兄让我给你们说,他刚才听到我所作的词后,心中忧伤便早早离去了,让我转告你们也早些休息,改日再聚。”陈庆文说道。 王胜抿了一口酒,钦佩道:“可以理解,方才陈兄那首词委实震惊到我们了,心中也是升起一阵悲凉之感。” 薛平义也是说道:“确实,听起伤感,不知其题目是什么?还望陈兄告知。” 陈庆文笑了笑,说道:“两位兄长抬举了,那首词题目为‘秋思’,也是我一路上所见所感而作,妙手偶得罢了。” 薛平义与王胜闻言皆是深深作揖。 此时王胜便有了爱才之意,说道:“不如陈兄先屈尊于徐州知县府内?这位周知县是我叔父。” 担心陈庆文没听明白,又笑着解释道:“周长林,凭陈兄才学足矣成为我叔父的幕僚,就如同裴兄那般,若是想从武至少也能做个都头。” “周长林,周知县?”陈庆文暗自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 他应了一声后,吃起桌子上的饭菜。 此次反击的目的已经达到,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打算赶紧吃些东西离开。 在座其余二人见状也是哑然失笑。 过了一会,陈庆文抹了一把嘴巴,又叫了小二拿些纸笔将那首“秋思”写下。 “再次欣赏这首词,仍能很轻易带入进去。”王胜咋舌道。 “不错,确实观后悲从心来,下次再见陈兄可要让他换首欢快的诗词才行,不然小小年纪哪能变得多愁善感呢。”薛平义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