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眼睛猝然瞪大,震惊地看着老人。
什、什么情况?
老人却似毫无察觉,如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坦然自若地看着江珩礼。
店小二的视线又移到江珩礼身上,看见他的模样,不敢说话了。
江珩礼已是脸色苍白,唇无血色,额头汗珠遍布,宛如从水中捞出。
他漆黑的眼瞳看向老人,片刻,垂眼低声道:“好。”
江珩礼转过身,屈膝蹲下,老人这回倒是不挑毛病了,满意地哼哼一声,趴到他背上。
江珩礼背着老人站起身时,身体轻晃了晃。
店小二忙去扶他,“小公子,你没事吧……”
江珩礼摇头,道了声谢,背着老人走出房间。
他再次一步步走下楼梯,迈出客栈大门。
店小二看傻了眼,连忙跟下楼,目送那两道身影离开,“不是,哎你们……慢走啊……”
说完,便愕然再不知说什么话。
江珩礼重新回到那条坎坷的山路,往上走去。
这回是上坡,他走得比第一次更为吃力,每一步都似摇摇欲坠。
老人却恍若未觉,悠哉地欣赏四周风景,道:“看你累成这样,却不说话,心里不会记恨老头子吧?”
江珩礼低声摇头,“珩礼不敢。”
“我这般待你,你为何不敢?”
“珩礼自幼失怙,未能尽到孝悌之义,如今能帮扶他人长辈,心中宽慰。”
他额边尽是汗水,眉眼苍白却安静:“珩礼几日前读了先人一句,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触动很深。”
老人一扬眉:“庠序?你在书院读书?”
江珩礼摇摇头。
“看你应该是个肯用功的苗子,为何不进书院?”
江珩礼沉默了。
老人思索道:“这附近好像有个含章书院,山长叫什么你知不知道?”
“方山长,方垣贵。”
“什么贵?”老人皱眉,咕哝道,“怎么是个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岑州这边的学院没落成这样?”
这句话,江珩礼没听清。
这段山路是进竹林的最后一段路,崎岖不平,坡度又陡,极难行走。江珩礼脚下忽然踩到一个石块,踉跄一步,终究没能稳住身体,猛地跪倒在地。
他的膝盖磕在地上,尖锐砾石刺破衣裤,血液顷刻间渗出,染红土地。
老人冷眼看着,一声不吭。
额边汗水砸落下去,地面浮现一滴滴水痕,江珩礼支撑着身上的重量,再次艰难地站起身。
他的身体晃了几晃,方重新站稳。
走了这么远的路,体力耗尽,他显然已经快到强弩之末,却强撑着不倒下。
老人看他衣衫湿透,没说话,许久后忽然开口:“你有什么愿望?”
江珩礼注视着脚下,一步步走着。
“江河清明,百姓安宁。”
“这话太假,太空!”
老人冷冷驳斥道:“这是凭着一个人的力量能做到的吗?我是问你有什么志向,别跟我扯这些假大空的虚话!”
江珩礼一怔,抬眼,望向远处。
此时他已经走过最陡峭的山路,来到通往竹林的最后一段小径。
淅淅沥沥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远方山尽处,云散霞明,辽阔有风。
他低声道:“珩礼愿效仿前朝洛夫子,身为谏官,做百姓喉舌,鸣不平之事。”
老人却哼笑一声。
“洛夫子?你可知道洛夫子最后的下场?他触怒元庆帝,被五马分尸,死后头颅还被吊在城墙七日七夜,死了都不得安息!你知道了这些,还想做谏官?”
江珩礼心无旁骛,许久,又低低嗯了一声。
他背着老人走进竹林,见此处有一间木屋,问道:“您住这里吗?”
老人已经恢复平静,淡淡道:“行了,你放我下来。”
江珩礼照做了。
老人在地上站定,拂了拂衣袖看向他,一字一顿道:“我告诉你,要做谏官,做好官,就要付出比常人更艰辛无数倍的努力,而且,就算你历尽艰辛尝尽苦楚,最终也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甚至得不到好下场。你听了这些,还打算做谏官吗?”
江珩礼鬓发尽湿,脸色苍白,目光却安定宁和。
“珩礼心之所向,不会轻易言弃。”
“好。”
老人终于点了点头。
“你可有师父?”
江珩礼摇头,“方山长不愿收珩礼入书院,书院其他夫子也无意收珩礼为徒,珩礼……没有师父。”
“什么乱七八糟的方山长方夫子,”老人暗啐一声,不屑道,“一个个无名人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