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
皇帝生得高大魁梧,燕颔虎须,他双腿岔开,撸起袖袍,眼神完全落在棋盘上,压根没有看秦泠。
秦泠跪下行礼,心想帝后的关系比想象中还要和睦,皇帝下朝之后竟然和李潦生在椒房殿对弈。她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她甚至有个很大胆的想法,觉得是帝后特意安排她和李潦生在此相见。
“平身,”皇帝挥了挥手。
宦官引着秦泠走到殿内的屏风后,一个衣着朴素的女子坐在榻上,她头上没有任何钗饰,却有一种只有上位者才有的威仪。
秦泠知道这就是卢皇后,跪下行礼,卢皇后伸手将她扶起。
卢皇后是极为明艳的长相,双目有神,长眉入鬓,看不出是暮春之年。天下人知道皇帝宠爱姬夫人,都以为卢皇后是个年老色衰的黄脸婆。
卢皇后看出了秦泠的怔愣,白皙的手指抚过姣好的面庞,轻笑着问:“外面都是怎么传我的?”
秦泠立即回道:“天下人都说皇后是母仪天下的样貌。”
卢皇后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听说你在伏龙寺救下了三十多人,你是怎么发现逆贼端倪的?”
“妾身半夜难眠,碰巧看见了山中的火光,”秦泠说道,“妾身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想要撞钟去提醒其他人。”
卢皇后听后甚是满意道:“赏千金。”身边的宦官立即记下。
秦泠跪下谢恩,卢皇后将她扶起,坐到身后的软榻上。
“这里没那么多规矩,坐这边来,”卢皇后拍了拍软榻,从婢女身上接过一件半旧的深衣说道,“我听说你女红了得,你帮我看看这个花纹,你可能补好?”
秦泠坐到软榻上,接过那件旧衣,摸了摸有些破损的花纹。
卢皇后仔细打量着秦泠后问道:“你为何头戴白花,可是家中有丧事?”
秦泠今日穿得浅色三绕曲裾,梳着垂鬓,乌黑的头发垂直腰侧,在发带处插了一朵不太显眼的白花。
秦泠低着头答道:“是家夫的祭日。”
白子从指尖滑落,掉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就像一颗石子扔进了平静无波的湖面荡出了层层涟漪。
皇上看着那颗棋,心中大喜,说道:“落子无悔,落子无悔,你这下可输定了。”
李潦生回过神来,低下头看着那颗棋子,叹了口气道:“这棋子有点滑。”
秦泠似乎外间的动静置若罔闻,专注地看着旧衣上的针织,还与卢皇后细细讲这针法有何特别。她没有察觉到卢皇后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一层深意。
“这是一件旧衣,”卢皇后摸了摸那件旧衣,像是陷入了某段回忆,眼神变得柔和又哀伤,“我总觉得这衣服缝缝补补还是能穿得。”
秦泠看这件旧衣的质地,就知道衣服已经有些年限了,恐怕是帝后还在珲县时的衣服了。当年皇帝还未逐鹿天下,两个人算是举案齐眉。后来,皇帝征战四方,将卢皇后留在了珲县。等两人再见之时,皇帝身边已经有了更加年轻貌美的姬夫人,还带着一个模样脾性都肖似皇帝的三皇子。
她助他起事,她的父兄为他征战沙场。可他还是会在逃亡之时,为了让马车行驶更快,保住自己的性命,毫不犹疑将她从马车上踢下去,让她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卢皇后这件旧衣怕已经破成渔网了。
秦泠语气平和:“妾身该学皇后娘娘的简朴才是。”
卢皇后问道:“这么说,你倒是没有留着旧衣的习惯。”
秦泠手上的针线活没有停,一双巧手上下翻飞,让人有些目不暇接,她还能分出神来回话:“是,妾身是个俗人,只要有银两,就会去买新衣。”
“哈哈,你又下错了,这下你可输了个干净,”外间传来皇帝大笑的声音。
李潦生淡淡道:“臣的伤没有好。”
皇帝继续嘲笑道:“你伤的是脑子吗?输了就是输了。”
“不是说下棋和打仗异曲同工吗?”皇帝挥手示意宦官上前收拾棋盘,“你这水平是怎么统领朕的百万大军的。”
他指尖夹着黑子敲着棋盘,漫不经心问道:“你说朕跟你打一仗,谁会赢呢?”
图穷匕见,棋盘上的黑白棋子被扫入落入棋盒之中,细碎的声响仿佛在寂静之中尤为清晰,仿佛计时的沙漏,催人心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