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娘子不必如此心紧。”这话还是向炯答的,他嫌郑江离衣衫褴褛、邋里邋遢,所以不想离她太近,但声音却清楚落在郑江离耳中。
听到对方准确唤出自己的姓氏,郑江离眼神一凛。
高肃轻轻瞟了向炯一眼,向炯便微微敛首,退到一边去牵马了。
高肃似乎知道郑江离要说什么,终于开口:“在下受顾先生所托,在营州等你许久。长恭……是在下的字。”
声音清润低缓,似乎将他身上的冰雪融化几分。
郑江离闻言,得知他们还认识顾先生之后心弦彻底松散下来。
此时,彦灵靠近郑江离,问:“我们到底能和他们走吗?”
现下局面,这些女娘们都只信郑江离,毕竟上过一条船。
郑江离侧目,看了看身后的女娘们,随即缓缓点头。
“多谢大人出手相助。”彦灵抬平双手,朝高肃端正地行了个女儿礼。
彦灵虽沦落至此,却还记得她大耶教过的明理通达,凡事要知恩图报。
其他女娘也纷纷效仿。
高肃跃身上马,单手拽住缰绳,朝她们微微点头,“食君俸禄,分内之事。”
“你要去哪儿?”郑江离看向端坐墨骏之上的通直散骑侍郎,忽然觉得这样说似是突兀,又道:“我还有东西要交给大人。”
“郑娘子有什么东西交给我就好,大人还有公务在身。”向炯还是盈盈地站在远处。
向炯的话还未落,郑江离就丢下弯刀,从怀里掏出来顾万泽的手书,托着沉重的步子跑到了高肃面前。
大幅度的动作,撕扯着她的伤口,疼得她冷汗涔涔,可她却顾不得那么多,双手将手书呈上。
高肃低首凝目瞅着那双沾染了无数血与尘的双手,拧了眉。
他以为,像她这样的贵女,只会养在闺中,十指不沾阳春水。
见他迟迟未接,郑江离又开口道:“求大人……”
“郑娘子要明白,顾先生。”高肃打断了她。
突如其来的话令郑江离不明所以,她抬头,看向那张高高在上的面庞。
他的唇像好像是落在垂纶江南雪中的梅花。
真是奇怪,明明是沙场的铁血将军,为何他的每一处五官都生的极其好看。
郑江离从他的面貌中迅速回过神,立刻打开那封手书。
她从师十年,自然明白顾先生的志向。
可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苍茫的白。
手书上空空如也,一字未落。
不是求援的手书,只是一页白纸。
“不是的……”她喃喃自语,想要否认这个事实。
原来,顾万泽棋高一招。他知道郑江离不会轻易走,所以拿了一封空白的手书,要她去求援。
他要支走她,那就说明,安州真的保不住了,先生不想让她死在安州。
顾万泽春风之恩,不是一朝一夕,是一日复一日的十年,她又能如何眼睁睁地看着他身陷囹圄?
郑江离瞬间抬头,膝盖一曲,跪了下来。
“求大人出兵,速救安州。”
她看着高肃,她知道,安州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是这位通直散骑侍郎,再确切来说,是营州。
一瞬间,酸楚不能自持。悲愤、忧伤填满了她的眼眶,但很快滢滢的眼泪就涌上来淹没了它们,旁人就看不见了。
身上的疼痛泛滥,她每呼吸一下都痛彻心府,脊背不受控制地弯曲,她却还是仰面看着高肃。
高肃轻轻眨了眨眼,浓长的睫毛往眼眸里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这样就更看不清他的神情。
骤然坠下一滴泪,烙在她的手背上,滚烫。
“我求大人,救救安州……”她将手掌按在萋萋野草上,头低了下去。
高肃突然觉得那颤抖的声音刺得自己血肉深处有些钝痛,一下一下,若有若无。
他曾听顾万泽说自己的徒弟是帝都邺城最潇洒的女娘 ,簪缨世家,师出有名,周游了无穷山水。这样的人,原本是和边塞的尘埃野草是沾不上关系的。
他此刻却看着她身负甲胄、伤痕累累、满面的血迹污垢,伏跪在野草里。
如此卑微,却是为了大齐的一方国土、为了别人。
高肃注视着她,她那微微颤抖的肩膀让他最终偏过头去。
“郑娘子,营州危如累卵。”
声音低低沉沉,落在她耳里却被无限放大。
营州驻兵不若安州多,契丹早就虎视眈眈、蓄势待发。若营州分散兵力去支援安州,安州能不能守住不说,到时只会再招强敌入境。
“郑娘子请起,高某承受不起。”
郑江离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悸,胸口的疼痛加剧,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觉得头昏沉得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