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做臭豆腐,首先便要做豆腐。
纪潇提了一袋黄豆回杏香村,倒入盆中,挑拣出里面的烂豆子扔掉,再倒入满满清水,足足浸泡一晚,将黄豆泡发。泡发的黄豆个大饱满,跟一粒粒小金豆似的,在牛力的帮忙下,很快磨成鲜浓豆浆。
纪潇上置漏勺,下接碗盆,滤出豆渣,多滤几次豆腐做出来更嫩。过滤后的清爽豆汁倒入锅中大火煮开,豆渣则装进碗里放置一旁。
江亭钰对她一举一动都秉着好奇,捧起豆渣碗嗅了嗅,不大好闻,便轻轻皱了眉。
纪潇在他嫌弃倒掉豆渣前夺碗制止,笑道:“这是好东西,待会儿给你做饼吃。”
他这样一听,眉眼一弯,便放过了跟豆渣较劲,乖乖站在一边继续观摩她煮豆汁。
纪潇握着汤勺去除浮沫,在豆汁里均匀翻搅,避免粘锅。待大火煮开转小火,关火静待豆汁冷却一小会儿,再加入石膏水点浆,醇香豆浆便慢慢凝固成豆腐了。
豆腐要变成臭豆腐,还需要特制卤水。纪潇架起另一口锅,开始制作卤水。
自从她搬来杏香村,跟牛嫂母子亲如一家,虽不住一屋,平日都在一处吃饭,一起做活,锅碗也一起用。听闻她要做豆腐,牛嫂二话没说回屋搬来自家的锅,又让牛力帮忙打了两桶水放她厨房里备用。
纪潇往水里倒入干姜、干香菇、青矾、食盐、白糖等调味料,再倒入提前备好的河蚌肉作发酵剂,密封一月,在此期间还需每日搅动,才能做成卤水。
这时候,旁边锅里的豆浆已凝作鲜嫩豆腐。
“我来。”纪潇要切豆腐,江亭钰见着,自告奋勇来帮忙,纪潇便退开半步,站在灶台边围观他大显身手。
此时,小少爷正卷起袖袍,露出一截白净生亮的手腕。乌黑长发束成马尾,鲜红发带亮眼,碎发落在他颊边,扫在肩颈,衬得生动明媚。纪潇给他系上大幅方巾围裙,像给布偶猫系上围脖。
比起洗手做羹,江亭钰更像要表演节目。
纪潇看他臭屁地整了一身造型,拿刀切豆腐。第一刀下去就切歪了,一坨歪歪扭扭的嫩豆腐慢悠悠倒在砧板上,哼唧一声。
他手起刀落,第二块切得太薄,没等落地就拦腰断成两半。第三块太厚,把旁边裂开的小个子豆腐衬得格外柔弱。第四回刀背沾住了整块豆腐,抽刀时差点全部散架。
“……”江亭钰直起身,“豆腐不听话。”
纪潇看他一本正经谴责豆腐,压着笑应了一声“对”,接过刀柄给他示范。
纪潇从桶中舀一瓢清水入盆,刀背托起豆腐放入水中。她右手持刀,左手轻轻压住豆腐避免沾刀,悬腕从左往右慢慢挪动,一块块四四方方、白白嫩嫩的豆腐便随着她的动作乖乖滑入水中,顺便洗个凉水澡。
“这样,豆腐就听话了。”纪潇切了一半,递刀给江亭钰。
他悟性好,有样学样切完了豆腐,虽尚不及纪潇的刀法,切出来的豆腐也算方正完整了。
“哥哥身上皂角味好香。”两人凑得近,江亭钰顽皮地用鼻尖蹭过她的衣襟,撩起的睫毛鸦羽一般乌黑细密,“下回洗澡喊我,我也要用。”
“乱说。”纪潇没好气,给他脑袋上拍了一下,端豆腐出厨房时,耳尖在阳光里晒得发红。
留江亭钰摸不着头脑。
男孩子一起洗澡多正常。家里只他一个,从小便羡慕别人有兄弟姐妹。自从来了永州,有了落脚地还认了哥哥,日子虽不及从前舒坦,他却打心底里高兴。
卤水制好才能做臭豆腐,纪潇便把切好的豆腐匀成两半,一半留着做野菜豆腐汤,一半做霉豆腐。
这会儿,她正将一只竹篮摆在茅草屋外太阳下,篮子里铺上一匹干净柔软的白布,上面放一层玉米叶防虫,然后把方块豆腐均匀摆放在玉米叶上,上面再蒙一层干净的布,静待豆腐发酵长出霉菌,就可以做霉豆腐了。
忙完这些,她回厨房做豆渣饼。
面糊中打入两颗鸡蛋搅散,倒入小半碗豆渣,加入提前预留的豆浆,搅拌均匀后便成了一碗豆渣面糊。纪潇起锅热油,将豆渣面糊倒入锅中,摊平压扁,煎得两面金黄。
江亭钰跟条小尾巴缀在她边上,最初一脸嫌弃又好奇的表情盯着豆渣,到饼子出锅时满屋飘香,又巴巴盯着馋得不行。
纪潇把饼子切成四块,两块给牛嫂母子送去,看江亭钰喜欢得紧,便把她那块一起给他了。豆渣饼是穷困人家舍不得扔的豆渣所制,她从小穷惯了,也吃够了,不是什么稀罕物。
“那个不要了吗?”江亭钰咬着金黄热乎的豆渣饼,又甜又软,满口醇香,扇扇睫毛盯住灶台上剩的小半碗豆渣,这回是半点都不嫌弃了。
纪潇被他变脸的速度逗笑,指了指竹筐里的土豆:“豆渣烤土豆吃不吃?给你做零嘴。”
江亭钰小鸡啄米般点头,嘴里还含着豆渣饼,含含糊糊应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