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完了。
纪潇捏紧了拳头,认命似的闭上眼。
又他道:“牵水没找着,才换了你上台?”
她默了一会儿,慢慢点头。
确实如此。
小玉毕竟认识牵水,现在瞒过了,之后怕也瞒不过。
江亭钰始终望着河面,最后问:“你是南风馆的优伶?”
这话一出,纪潇心头悬着的大石顿时落下。
她整个人放松下来,点点头,微不可闻地出声:“嗯。”
小玉看来没认出她来。
也是,她平日男装,素面朝天,如今这身花神裙装瑰绝繁复,着浓妆梳发髻,还以轻纱遮面……
他怎么认得出来呢。
江亭钰站在河岸边,衣角被晚风吹起,回头望了一眼城中如昼的灯火:
“先在这等一会儿罢,表演结束了,我送你回去。”
……
遥遥的河上漂来莲花灯,月亮倒映在水里,被荡漾的波澜搅碎。
纪潇抱着双膝,坐在芦苇丛边,晚风沁冷,不由搓了搓手臂。
随即,一件外衫披落在她肩上。
仰脸望见少年茶色的瞳孔,月色下照得清透,这场景与每一晚点灯记账时一样。
她动了动嘴唇,心口莫名鼓噪了一下。
熟练到险些出口的“谢谢小玉”吞回去,心虚摸了摸耳际,确认那面纱好好戴着,没突然滑落扒光马甲。
一时无话,河边静得只闻风声,芦苇飘荡,翻搅着月光。
江亭钰坐回去,脱去外衫只着一件薄薄里衣,少年腰身清瘦,风掀起衣角,偶尔得见一寸玉色肌肤。
两人并肩坐着,隔了一段距离,缄默无声。
不知从何处飞来了萤虫,莹莹闪烁,落在少女的面纱上,被暖热的呼吸轻轻一拂,才飘飘悠悠地飞远。
纪潇扭回头,看见少年墨发下的耳尖有些红,烧着了一般。
……
气氛有些奇怪。
纪潇脚趾扣地,说不上哪不对劲。
说起来,自从她穿到这朝代,小玉是她最熟最亲近的人了。平日也都打打闹闹,偶尔闹些小脾气也很快和好了。
她把问题归结于这身女装,陌生人之间定然是尴尬的,若在平时,她和小玉总有说不完的话,偶尔不说话的时候,也不会尴尬。
不像现在。
“过一会儿人少的时候,要去城里逛逛么?”
江亭钰面上沉静,内心浪潮翻涌,手指从草地绕到膝头,从膝头绕到衣角,总算找到一个切口。
他没意识到自己紧张到有些颤音,手指陷进衣衫柔软的褶皱里,话一出口脖子根都红透了:
“我、我今日忙了一天,花朝节还未去逛过。”
虽然方才已经牵着手跑过街巷,可太过仓促了。
他想要的不只是那样。
更重要的是,姐姐也未曾去过,姐姐总是忙碌的,为了那百两黄金的欠债,没日没夜不眠不休。
难得有片刻闲暇。
纪潇怔了一怔,有些意外。毕竟在她印象中,小玉是内敛怕羞的,竟也会轻易与陌生女子提出邀约。
她心情有点复杂,好像自家养的小白菜被人盯上了一般。
嘴上还是应了,不似平日刻意压低的清朗嗓音,少女的本音柔软中带些凉沁:“好。”
她的确疏忽了,小玉是她的弟弟,也是意气风发少年人,花朝节如此盛事,他想去逛一逛看一看,也是情理之中的。
江亭钰见她答应,明显高兴起来,一双眼在月下亮晶晶的,眼底满盛的笑意如要漫出一般:
“这样太显眼了,易被认出,先去换一身衣裳?”
二人一路避着人群回城,拐进一家衣铺。
花魁表演结束后,人群逐渐散去,路上人已少了许多。
纪潇换好了衣裙,戴好面纱出来,将怀里抱着的外衫递给少年。
江亭钰在看布料,闻声回头,看着她愣住了。
纪潇被他看得发怵,面纱下脸庞莫名燥热起来,抬了抬妃色袖摆,银线绣的山茶徐徐盛开:“不好看?”
他回神来:“好看。”比他想象的还要好看。
话一脱口,顿时羞红了两颊,不吭声了。
纪潇脸上也有烫意,大抵今晚舞得太烈,她心口的躁动就没停过,像关了只暴躁的兔子在里边。
江亭钰取下面前这件驻足看了许久的女子衣裙,对衣铺老板道:
“两件都要了。”
纪潇惊讶,定睛一看,那是件藕粉色长裙,缀着洁白的边绒,面料上好,漂亮又暖和。
是这家衣铺的镇店款式,往日经过时,她偷偷打量过几眼,却也从没想过要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