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不能有名字,不能有喜好,也不能被外人知晓。
他跪在木桌前的地上,把头垂的低低的,眼里是用金线编制的地毯,额头几乎要挨到地上,姿态低到尘埃里去。他没有勇气去直视那个他要假扮的人,一点勇气都没有。
“那我要保护他吗?”他听到有个小姑娘开口问秦桧。小姑娘也就八九岁的年纪大,声音还带了点小孩特有的软涅,但因为故作成熟的拉长调子,显得有点好笑。
“不用,他只是个替身罢了。”秦桧将江辞写完的纸拿起来,一点都没把关注力分给他。
“还不错,阿辞的字,有长进。”秦桧的声音里带了点赞许,抬手摸了摸江辞的头,以示嘉奖。
原来她叫阿辞,因为恐惧和不安,他心里胡思乱想着,她有名字,不像自己。
后来,江辞问过他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这句话后,他有点恍惚,竟然还有人问他这个问题。
“我…”
他在这之前是在宫里浣衣房打杂的小太监,师傅好像曾经叫他,阿九。没什么特殊的含义,只因为他是师傅带的第九个人。潦草的起了这么个名字,方便叫人。而现在他也不能有名字,所以沉默了半晌,他并没有说出曾经的名字,只是沉默下来,对着江辞摇了摇头。
他们之间默契的再也没提过这个话题。
江辞每一次都分的清他和秦桧,没有一次弄混过。他觉得这是因为他骨子里只有卑贱和懦弱。
他没告诉过任何人,其实他也在心底偷偷想过,因为江辞没把他当成别人。
他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态度对待自己的长相。说他不幸,也的确是,最后活成了别人的影子,还生死不定。但要是说他走运,也能说得过去,毕竟他在短暂的时间里,在莫种程度上也算体会过一手遮天的滋味,更不会因为饥寒劳累,随意的死在角落。
秦桧多疑,也惜命。
所以他跟秦桧越来越像,江辞也在慢慢长大。甚至有时候,江辞在他面前也会恍惚一下,因为他和秦桧实在是太像了。
举手投足,一言一语,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像秦桧,甚至有一次他走火入魔到在私底下唤她:阿辞。
就像秦桧平日里那样。
这个世界上,知道他存在的总共有四个人:秦桧自己,蓝玉和绿珠,还有就是江辞。之前跟他只要有过关系的人全部都被秦桧秘密处理掉了,该横死的横死,该杀的杀,该老死的老死,一个都不剩。他有时候都在想,自己到底还算不算活着,如果无人知晓也算活着的话。
每次看见江辞,他都会一怔,因为他会想起自己的身份,想起还有人知道他的存在。那种感觉很神奇,就像是喝得酩酊大醉的人忽然间的神志清楚。可惜,清醒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绝望和悲哀。还不如永远的虚幻下去,还不会有痛苦。
但他不会松手。
这是他能证明自己活着的唯一证据。
最后,他坐在椅子上,指着倒在地上的秦桧,告诉江辞,那个替身死了,让蓝玉和绿珠去处理掉。
江辞在原地愣了一会,眼神迷茫的看向他。
他听见她小声地唤他:大人。
他仍然神色自若,却看见江辞无端红了眼眶,眼泪顺着脸颊掉下来。
江辞哭了。
没人知道江辞为什么会哭,总不会是为了那个死了的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