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溪行过了密林,视野开阔了起来,便瞧见对面临溪处有个茅草木亭,里面约莫有七八人,皆是锦衣华服的夫人,即便是贴身丫鬟衣料也不俗。
一身影熟悉的丫鬟走出了亭子,瞧见溪对面的顾清宜二人,脚步停住,文酒隔溪微微见礼,旋即走进亭子到了李娥身边耳语什么。
许知谨也看清亭中的数人:“好像是我母亲她们。”
眼见着茅亭中被众人簇拥的长公主侧身看过来,顾清宜也跟着遥遥见礼,即便隔着溪河,看不清相貌神态,那姿态逶迤秀雅的模样,还是完全的映入众人眼中。
“二公子身边那女子是谁?到底是上京城的姑娘,各个尽态极妍,我都看花眼了。”长公主身边的夫人开口问,正是庆吴州的刺史夫人,肤白微胖,瞧着颇为珠圆玉润。
李娥眼底划过几丝满意,方要回答,另一侧坐着的王夫人抢先道:“庞夫人不知道,这是咱们郡王妃的外甥女,也是如今许二郎的未婚妻子。”
庞夫人盈盈的笑脸一顿,坐在她身侧与她很像的姑娘拉了拉她的衣袖,正是前几日跟着母亲一起来上京的庞嫜。
“正是我那外甥女,她向来不喜热闹,我也是头一次让她跟着来行宫。”死生为敬,但明白人都是知道她这个外甥女这些年是关在自己院中守孝,避讳着没明说出来。
一边的王夫人眼尖,看出这刺史府母女二人面上的异样,问道:“怎么,庞夫人识得郡王妃的外甥女?”
庞夫人捏起绢帕,身侧的庞嫜抢先道:“自然认识了,不就是安州顾大人的独女,庆吴州就临近安州,往日两州刺史往来,都见过的,就是顾家父母双双仙去,她来了上京,我就没见过了。”
“庞姑娘,请慎言。”亭外小路传来一声清泠到有些泛冷的女声,语气里有些警告。
众人齐齐回头,不知什么时候,文酒将顾清宜和许知谨二人带着过来。
三年前顾阑失踪,安州重兵尽归庆吴州和然州,如今她庆吴州兵强民富,还被她一个孤女唬住不成:“什么意思?我慎言?顾姑娘这突如其的冷硬发难好没道理,我自问方才没说什么错话才对。”
长公主看着两人不顾长辈在场,斗起嘴来,眉头微皱。
庞夫人在一侧坐着,没说什么,显然也是认同自家女儿所说的,本是心宽体胖的模样,神色冷下来,显得有些冷硬。
“这些孩子说笑呢,两个姑娘本就是熟识,开两句玩笑罢了,清宜,来姨母这。”郡王妃见气氛不对,出声和缓到道。
许知谨反应过来,在她身侧轻声劝道:“清宜表妹......”
顾清宜心里发冷,周遭众人劝她的模样,真当庞嫜说的是寻常吗?
“庞姑娘,你方才说‘双双仙去’是什么意思?我父亲前去除匪剿患,只是失踪,如今失踪的卷宗尚且在大理寺、在都护司,你口出妄言,话语中毫无尊敬,言必有防,行必有检,我所说的‘慎言’就是让庞姑娘慎言。”
话音一落,众人安静一瞬,即便长公主都愣了愣。
最先反应过来的李娥骤然起身,劝道:“清宜!”
谁也没想到这向来清冷淡雅出尘的表姑娘,能跟势头正盛的庆吴州刺史之女对着呛声。
好个“言必有防,行必有检。”她母亲还在她身侧呢,连夫子都不敢这样出口训人,她当真无法无天了?还当自己是风光的安州独女呢?!
庞嫜气笑了:“顾清宜,诸位长辈都在这里,我说话难听,小女先赔罪了,但百里线关是什么地方,崖壁高百丈,顾大人与匪患殊死搏斗双双摔下崖壁,我自是佩服,顾姑娘不能接受顾大人身死之事,我也理解,但姑娘去问问周遭,去问问百姓,谁还觉得顾大人能回来?”
妄议长辈生死,这话实在有些大逆不道的难听,郡王妃神色也有几丝难看。但中间的长公主目光平稳,没有出声阻止,李娥也按捺了下来。
亭外,姑娘单薄的身形微晃,顾清宜尝到舌尖的血腥味,才微微松开牙关:
“庞姑娘,你这话我倒是稀奇了,我父亲当年为大宣平定有功,圣人亲笔封勋‘护军’二字,真如庞姑娘所说之言‘早已身死’,怎么如今安州刺史之位尚无顶缺,怎么圣人尚未追封谥号,怎么,天子尚且不敢断定我父亲生死之事,你竟敢张口便说?”
牵扯朝政,庞夫人也坐不住,拉住语穷的女儿,看向顾清宜冷笑道:
“好一个安州刺史独女,我家嫜儿懂什么朝政,你竟敢妄议至此,是要给我们庞家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吗?!”
李娥再次起身,不等她发话,长公主骤然拍案:“够了!”
裴颜春眼神冷了下来,环看一圈,冷笑道:“一个两个,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实在放肆!”
长公主发怒,众人连忙跪身,不敢多言一词。
裴颜春看着亭子外面沉静有度,不卑不亢的少女,顾清宜跟着跪地,脊背却挺得很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