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北峡别院的朱门被人叩响。彼时天蒙蒙亮,一弯月牙还高悬在人头顶,看门的小厮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打着哈欠开了门。
门外站着略显憔悴的晏书生,一旁是脸色苍白的萧夫琅。
雯玉恰巧从门前经过,一时瞥见了杵在那大眼瞪小眼的三人,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晏知亭捏着眉心,他几个晚上没睡好了,眼睛有些干涩,无奈道:“阿珞醒了么?”
“没醒。”雯玉细细地打量了他二人,“倒是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晏知亭看向了一旁微眯着眼小憩的人,一时无话,摇头进了门。
他二人,想来是天生相克。
他带萧夫琅回去的第一天晚上,此人夜晚梦游,瓶瓶罐罐地摔了一屋子。愣是将睡梦中的他活生生惊醒,替他收拾了这满地狼藉。
次日,晏知亭扯着疲惫的身子起了,在院中潜心默读诗书,不想却被不远处大声朗诵的萧夫琅打乱了思绪。他自小爱静,如此嘈杂必是乱他心境,他只好放下手中书本,向萧夫琅走去。
原是想问问他,这书中可有何处不解,他也好帮衬解答一二。不曾想这人话中尽是些歪理,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便没再聊下去了。
晚间时分,萧夫琅在他院中打起了拳脚,寻了个由头便道这般身体恢复的快些。
起初晏知亭还抱着欣赏的心态去看他打拳,可没两下这人竟然将他院中的吊床给毁坏了。
肇事人略带歉意地看着他,毕竟是裴珞宣罩着的人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心中只恍然大悟,难怪他会被原主人赶出来。
如此日以继夜,晏知亭连着七天没睡过好觉了,京考迫在眉睫,何况晏知亭不单单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他和裴珞宣的未来。
更有甚者他起夜时与门外迎面而来的萧夫琅撞上,那人掩在夜色中,只有一双眸子里闪着异样的光,无端地渗人。
他身上那股味道同裴珞宣一模一样,恍惚时晏知亭甚至会以为他的阿珞就在自己身边,白白高兴一场。
就在昨日午时,萧夫琅失手将他家厨房给点着了,他已是忍无可忍,势要将这人归还了。
他来时,院子中的槐树枝繁叶茂,他走时,树上只挂着几片零丁的绿叶。
晏知亭每日晨起,当屋外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子时,映入他眼帘的便是院子里的残枝落叶,草木叶香连同泥土的腥味一并被他闻了去,心下顿感不适。
他不得不耗费大把时间去洒扫,只因自己见不得着眼前的凌乱。以至于这七日他都抽不出一点时间去探望裴珞宣。
七日已过,他的学识策论不仅毫无长进,偶有倒退之象。
不得已,他只能又扣开了北峡别院的门。
裴珞宣醒时,雯玉便告知她那书生带着萧夫琅又回来了,这会儿正在西院里休息。
她还特打趣一般地强调了一句:这两人脸色都不太好。
这话直直勾起了裴珞宣的兴趣,她简直是迫不及待地想去看个究竟了。
西院偏僻,是个安静适合休息的去处,雯玉特地挑了这个地方供他二人休息。
前些日子,是她做错了事,惹裴珞宣不甚高兴了。经夫人一番点发,如今她做事便加圆润了些,毕竟事事都应顺着小姐心意为先,连带对他二人的态度都有所不同。
她是小姐的贴身丫鬟,日后也是要跟着陪嫁去的。
裴珞宣迈着轻盈的步子翩然而至,她早已大好,还剩三日她就可家去了,想想心里抑制不住的激动。
屋外的石阶上坐了一个人,一手撑着半边脸,目光呆滞,他若不动,便好似一尊石像杵在那。
“萧夫琅,你在地上做甚?”裴珞宣道:“身体可好了?”
来人同他说话,他便高兴地不得了,眼里盈满了笑意,冲她点点头。
“晏哥哥还在休息吗?”
“嗯。”
环顾四周,四下也不见有可以落座的地方,萧夫琅见她困窘,指了指他身旁的那处空地方,示意她坐下。
“不要,脏。”
裴珞宣的头摇得如同一个拨浪鼓,那石阶不知被多少人踩过,泥尘污垢沾到她衣裙上那可就糟糕了。
萧夫琅笑出了声,修长的双手扯着他那粗布麻衣就擦拭起了那块地方,他衣袖上染了黑乎乎的一块,自己也不嫌脏,反而对她道:“好了,这下不脏了。”
等了半天也不见裴珞宣坐下,他又撩开了自己的下摆铺在石阶上,拿手指往上敲了敲,不着调地挑了挑眉。
这衣裳是他刚换的,可干净了。
裴珞宣踌躇着,犹豫了半天还是认命了般坐下,她总觉得这人好像有话同她讲,她就姑且听着吧。
“有什么好笑的?”裴珞宣小声嘀咕道,她自认有时的确讲究了些,但这也没错啊,她又不比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