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远处的浓黑中,一座白玉色的桥梁停留在河流之上,微弱的光从桥的那头照亮,使这里显出微微的白雾。
这里是奈何桥,桥的这头通往地府深处,另一头则连接充人间烟火,而所有人死后都会踏足这座桥,无一例外。
他牵着我的手缓缓踏上桥头第一个台阶,我扭头四处乱看,忽然一只手将我的脑袋揉了揉,然后掰正。
我扭头时不经意间瞥见前方浓雾里似乎站着一个影子,那影子垂头倚靠在护栏,看着有些颓废。
“那是谁?”
“石庆。”
我又问:“石庆是谁?”
他偏头,“就是恶鬼。”
我恍然大悟,心中倒觉得这名字有些贴切,只因那人看着便有些凶神恶煞的,旁人看了便胆怯后退。
或许是听见我们的声响,石庆回头扫了一眼我们,下一秒便扭头继续盯着水面。
我好奇地盯了他一会儿,见他一动不动地,像是雕塑一般立在原地。可是很快的,他又动了动,弯腰蹲坐在护栏旁。
壮硕的身材竟显得有些渺小,我晃了晃牵住薛世安的手,轻声问他:“他在看什么?”
“他的爱人。”他答。
我惊讶,“他的爱人不是去世了吗?”
“嗯。”他顿了顿又同我解释道:“他的爱人路过奈何桥时曾流下一滴泪落在桥下,所以他隔三差五就会过来看看。”
他说的含糊,我直觉告诉我他在隐瞒些什么。于是继续追问道:“那他为什么要看桥下?”
“他爱人去世后他便自杀殉情了,后来又因为那滴泪守着奈何桥不肯走,再加之相貌凶神恶煞,也因此得了个恶鬼的名声。”
大抵是因为可以从水面看到爱人生前的境遇。
石庆殉情后来到奈何桥,可他却忘了爱人的模样,忘了他们相爱的一切。
即使后来好不容易想起来,却偏偏迟了一步,他也因此成了地府无□□回的恶鬼。
我有些同情的望了石庆一眼,随后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目光执拗道:“我们也会这样吗?”
这些日子,我已经断断续续的想起了过往的一些片段,有我和他在车里拥吻的,也有课后一起玩闹的。
还有……他的死。
我的爱人,薛世安——于两年前死于一场车祸。
“不会。”他笑笑。
我抬手拥住他,闭眼将脸颊贴在他脖颈轻轻蹭了蹭,泛凉的触感提醒我这个事实。
尽管再怎么不愿意不相信,可体温不会骗人。
“世安,我手上的红线……”我稍稍拉开距离,让他看到手腕上越来越艳的红线。
“这是月老的红线。”他一本正经。
我噗嗤笑出声,尽管知道他在胡说八道,可依旧不忍拆穿他,于是转而问他:“那杯冷茶呢,你知道是做什么的么?”
他面不改色,“不知道。”
他只知道活着的人一旦误入地府,就会被这里的死亡之气侵蚀,直到灵魂彻底归属这里。
“云可。”
他突然喊我名字,我嗯了一声,转身任由他牵着我的手踏上另一级台阶,我扭头,恰好与他四目相对。
我问道:“怎么了?”
他欲言又止,终是摇摇头道:“没什么。”
说罢,佯装生气的责备我走路不看台阶,我忙不迭点头,保证下次一定注意,心里的不安却渐渐深重。
他带着我登上桥面,我低头意外地发现护栏上雕刻着繁杂的花纹,从这头一直蜿蜒至另一头。
那花纹呈殷红色,无叶有花,宛如地狱莲。
我凑近可才发现这花纹原是本来就有的,只是隔得远了,又掩在浓雾里看不大清晰。
不知不觉地我们慢慢靠近守在桥边的石庆,我犹豫地看向薛世安,用眼神询问他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
他摇头,竖起一根手指示意我不要打扰对方。
我点点头,比起他们苍白的语言安慰,也许石庆更需要逝去爱人的安抚,哪怕只是在幻境中。
于是抬脚默契地跟在他身后,路过石庆时我偷瞄了一眼,只窥见河底黑乎乎一片。
我晃了晃我们十指紧扣的手,疑惑道:“怎么那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心意相通的人才能看见。”他偏头看我,“例如你我。”
我慎重地点头表示知道,然后低头思考一会儿后好奇问他:“那你也能看见我吗?”
“看不到。”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薛世安,你怎么那么冷漠。”我开玩笑似的抱怨他,他掐住我的脸颊神色凝重,“许云可,你会好好的。”
“好好好。”我敷衍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