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木堆劈里啪啦地燃烧着,映红了半边夜空。火光冉冉,在少年轮廓分明的面颊投下阴影,明暗交错之间,让人看不清神情。
因感肚饿,吉布拍一拍屁/股后面的灰尘,跑去临时搭建的集市里买了一张烤馕。
馕饼还热乎着,金黄酥脆,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吉布呼啦啦地撕下一半,扭头递给旁边静坐着的少年。
虽然裴无忌毫无食欲,依旧接过半张馕饼,道了声谢。
馕饼方才出炉,很是烫手,吉布吹着气,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裴无忌答道:“我姓裴。”
吉布完全没发现不对,大口啃着烤馕,借着马奶咽下:“裴队长,你是金勒城本地的人吗?”
裴无忌道:“不是。”
吉布又问道:“那你是从北边来的,还是从南边来的?”
“南边。”
吉布随口道:“既然是从南边来的,那想必对南翎城也很熟悉了。”嘴里嚼着馕饼,含含糊糊地问:““你以前可听过兰祭司的名字?”
裴无忌一顿,目光似有些怀念:“她那时,还没有这么出名。”
吉布摸摸自己的圆脑袋,对此感到十分疑惑:“为什么?”
像她这样的人,注定光芒万丈,不可能籍籍无名。
裴无忌面色不变,“她出门要戴帷帽,偶尔也带面具。”
吉布恍然大悟道:“是了,兰祭司这般美貌,又柔弱,万一有坏人对她起了色心该怎么办?”
这次终于抓住了重点,追问道:“裴队长,你可是以前在南边见过兰祭司?”
裴无忌朝高处望一眼,“是见过几次。”
轻薄的锦纱随风扬起,银弦凝绝,寒泉幽涩。仿佛是被琴声所感染,场中气氛随之冷却。
吉布挪了挪位置,靠近裴无忌小声道:“兰祭司有好多朋友,你们应该也是朋友吧?”
裴无忌却是不答,凝望着高处的紫裙少女,良久之后,吉布听到他嘶哑低沉的声音说:“不是......不是......”
火星高高溅起,弦声疾厉,骤然破冰。
弹奏的少女羽睫静垂,雪白的肌肤令人目眩,焰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恍然间,让人分不清何为梦境,何为凡尘。
明明是如画的美景,吉布心里却莫名有些犯怵,遮掩似的喝尽最后一口马奶,“裴队长,你以后还要回去吗?回南边去探望家人?”
裴无忌只是摇头,“我不知道......”
过了好一会儿,吉布听见一个充溢着悲伤的声音响起,“我......前几年我的家人遇害,都已经不在了。”
没想到随口一问,竟揭出这样惨烈的往事,吉布涉世不深,难免心生愧疚,喏喏不再言语。
裴无忌却不看他,面色已然恢复平静:“但我已经为她们报了仇。”
夜风吹过,吉布借着倾斜的火光,此时才注意到,这位年轻的军官眉骨处有一道很深的疤痕,看样子应该是刀伤。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只觉得这短短的一句话中,饱含着浓重的血腥气:“怎......怎么报的仇?”
裴无忌咬一口已经冷掉的馕饼,没有再接他的话。
转眼便来到九月。
刚下过雨,天空瓦蓝瓦蓝的,草原依旧浩瀚无边,宛若一张连绵的绒毯铺于眼前,秋风吹过的时候,碧绿的长草染上了枯黄。
御都军营的演兵场,副统领冷汗浸了满身,两只眼睛盯着青石地面,大气不敢喘一口。
新兵选拔本是雷都统的差事,往年他不过打个下手。可是上个月的围猎途中,雷都统唯一的爱子受了重伤,右腿被落石砸得血肉模糊,只能通过截肢保命。入秋后伤口益发疼痛难耐。雷都统不得不上书告假,演练选拔一事便落在了这位新任的副统领肩上。
新兵选拔一事虽然流程复杂,但放在往年,也不过就是需要多操操心罢了,但今年......
副统领双腿绷直,站姿简直是一丝不苟,生怕在这位杀神眼皮子底下出了什么差错。
大风卷过,旌旗招展。燕珩端坐上首,转着食指上的墨玉指环,“去,把那群孩子都叫过来。”
副统领的身体一震,一句话不敢多问,大声回道:“是!”
贺景恒方才晨起练武归来,手持金刀,一身玄黑的劲装还未褪去,便有侍卫匆匆来报:“殿下,秦王殿下请您到御都军营中去。”
贺景恒停下脚步,目中闪过一线疑色:“什么事?”
侍卫恭敬道:“回殿下,没有。”
贺景恒看向来人,皱眉问:“只叫了我一人?”
侍卫道:“回殿下,不只是您。王爷的意思是,金勒城中的贵族少年,能去的都去。”
贺景恒颔首道:“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