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十五年,初春。
东陆,大梁,长安城。
木制的车轮咕噜碾压过地面,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马蹄踏过青石地砖渐渐远去。
天空阴云密布,一线光洒落下来。玄衣的华服男人矗立城阁眺望,目光越过驿道,直直看向苍白的地平线。
脚步声由远及近,年轻的男人生得极为俊美,一袭天青云纹锦袍,衣裾翩翩,拾阶而上。
数步之外,锦袍男子停步作揖道:“参见太子殿下。”
玄衣男子负手而立,并不转身,“五弟也启程了......益州路途遥远,也不知他受不受得住。”
凉风习习,锦袍男子的广袖鼓动着,他望向逐渐远去的马车,平静地询问道:“殿下,需要在途中动手吗?”
萧彻沉默着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摇摇头,“孤的兄弟,死的死,走的走,诺大的皇城只剩孤一人,已经足够凄冷,何必赶尽杀绝,若是......再说吧。”
锦袍男子俯身长拜,“臣失言。”
萧彻往西陆的方向望了一眼,转身看向锦袍男子,“砚华,昭宁妹妹......她离开长安城已经快六年了。”
大理寺少卿谢檀,谢氏嫡长子,字砚华。
谢檀目光微动,点头道:“是。”
萧彻目光转沉,言语之间似有涩意,“孤的暗探来报,昭宁现在,被困在了辽月的王城中,在敌人的心脏里。”
谢檀倏地抬起头,嗓音略带嘶哑:“怎么会在那里,当年送去的地方,臣记得是西沙的青玉部落。”
萧彻沉声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孤亦是不知。”他稍顿片刻,忽道:“孤想将她接回来。”
谢檀一惊,与萧彻目光相对,“殿下可有安排?”
萧彻背手踱步,沉思道:“虽无十足的把握,但或可一试。”
谢檀眼中流露出惊喜之色,掀起衣袍半跪于地,喜道:“谢殿下。”
萧彻摆手道:“不必。”
“当年父皇听信奸人谗言,一时昏了头......没有护住她,本就是孤对她不住。况且,昭宁不只是你的亲人,孤亦是将她当成亲妹妹看待的。”说罢,亲自上前将谢檀扶起。
谢檀微微一愣,又见萧彻抿唇道:“年少时的情分,总归是不同的。”
谢檀清俊的面容上浮现出怀念之色:“是啊......当年我们几人中,昭宁年纪最小,古灵精怪的。论机敏,谁也比不过她。”
萧彻笑道:“还时常语出惊人。她很小的时候,孤抱着她去参加中秋宴,远远望见皇后的凤辇,你知道她与孤说什么吗?”
【回忆】
皓魄当空,霜影清寒。
五岁的江昭宁从萧彻怀里探出小小的脑袋,看着不远处的凤辇,扬起脸蛋,奶声奶气地说:“皇兄,我也要坐那个漂亮轿子!”
少年萧彻无奈地说:“这个皇兄可做不了主。”
这下可把江昭宁难住啦。
自己找办法太累,小姑娘低下脑袋,咬着手指想了半天,眼睛刹地一亮,在萧彻怀里扭来扭去地撒娇,软软糯糯地说:“那你努努力。”
......
回想起这些温馨的过往,谢檀不禁轻笑出声,目光也益发柔和:“当真是童言无忌。”
接着摇头笑道:“小妹她调皮得很,不论干了什么坏事,眼珠子骨溜一转,总能想到法子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将对方气得半死。撒谎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说得头头是道,倒叫人怀疑起了自个儿。”
萧彻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孤及冠那年,二皇子派人以孤的母妃旧事为饵,引孤入宫,欲图构陷孤与后妃私通。”
“孤也是,涉及母妃的事便脑袋糊涂起来。”
“那时可真狼狈啊......”萧彻说着说着,忽地笑了起来:“昭宁那年才九岁,那么玉雪可爱的一个小娃娃,却是将浑身解数都使了出来,连刚学的灵术都用上了,一通胡搅蛮缠,将在场的人都绕得昏头,孤这才逃过一劫。”
“如若不然,孤现在可能只是个被废的庶人,被父皇关在冷宫里喝茶呢。”
谢檀笑道:“臣匆忙赶到时,那场闹剧已经接近尾声了。不过,臣永远也忘不掉,昭宁妹妹计划得逞后那可爱的模样,狡黠得像是只小白狐狸,真是鲜活极了!”
当时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萧彻嘴角扬起一抹笑容,胸口一片柔软:“她是长安的牡丹花,合该是被捧在手心里的人,天生富贵!”
蓦地思及江昭宁如今的险境,萧彻胸口闷痛,苦笑一声,以手扶栏:“不说了。”
“砚华,昨日,霍家长子霍铭自边关来信......”
......
西陆,辽月,金勒城。
“这藕粉糖糕做的不错。”兰昭儿嘟哝了一句,见青年又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