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千里之外,辽月北方边境。
慕子明坐在火盆旁,盯着燃烧的炭火出神。雪风透过帐帘灌了进来,细小的火星幽幽弥散。他偷偷瞟了一眼对面的狐裘女子,又低下头去,嘴唇抿成了一线。
“慕小将军。”热气之下,兰昭儿脸颊微微熏红,笑问道:“你可是急着回家去?”
“不是......”慕子明捏紧黄铜酒罐,掩饰道:“我只是在想事情。”
兰昭儿浅浅一笑,给他倒了碗洁白的羊奶,“不开心的事情就不要去多想。老将军和老夫人还在金勒,等着你回家一块儿吃肉喝汤呢。”
慕子明闷闷道:“嗯,我知道。”
纵使知晓那件事不宜轻易提起,可少年纠结了半天,却还是忍不住问:“小嫂......兰姑娘,你真的是秦王的情人吗?”
遽然一阵沉默。
兰昭儿灌下几口温热的羊奶,压下心口泛起的复杂,过了许久之后,涩然道:“以前不是,现在是了。”
慕子明感觉自己的心在隐隐作痛。他为眼前的女人以及自己的兄弟心有不忿,一改往日笑哈哈的作态,也不亲亲热热地叫小王叔了,声音既沉又冷:“是不是燕珩强迫你?”
兰昭儿静了片刻,深深地看少年一眼,诚心叮嘱道:“子明,你记住,在其他人面前不可以这样说。”
“对你,对我,都不好。”
“狗屁!”慕子明罕见地冷下了脸,“你既然不愿意呆在燕珩身边,就和我回去,我......我联系二哥把你接走!”
兰昭儿秀美的黛眉蹙了起来,嘘了一声,伸手制止了他:“隔墙有耳!”朝外面望一眼,只见门外风雪大作,北风裹挟雪沙可将人声掩盖,方才心下稍安。
“子明是个天真的孩子啊......”女人无奈地笑着。
兰昭儿在辽梁交战的时候就想过偷跑回国。她演算了多条逃跑路线,有近五成的把握能够成功,最后悉数作罢。
首先,她很有可能死在路上。
更重要的是,兰昭儿在辽月身份尴尬又敏感,一旦逃走,必将掀起轩然大波。且不谈宝岱王的反应,燕珩会受得了被敌国郡主如此欺骗愚弄?她要是跑了,简直就是把出兵的理由送至燕珩的掌中。
从雁峪之盟起,梁国连年重税、遍地灾荒,依靠每年交纳巨额岁贡才保得几年太平。这些年辽梁虽然局部摩擦不断,表面上仍是“兄弟之国”。若一旦发动大规模战争,所耗银两岂止百万之数?枉丧性命的平民更将数以万计......
钱从哪里来?
她质问自己:“江昭宁,你要因为自己的私欲,把厄运带给梁朝四千万百姓吗?”
她绝不能拿梁朝的太平作赌,纵使这种太平仅仅是脆弱的表象。
依照现在的状况,贺景恒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她。自辽月南北割据后,彼此之间防心甚重,早已停止了使节的往来。兼逢战事,关卡封锁,通信凭证稍有不慎便会被废除,什么死士、暗卫均难以潜伏入境。
燕珩的手伸不到南方去,同样贺景恒的眼线也难以抵达燕珩管辖的北境。加之兰昭儿行踪多变,贺景恒估计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
兰昭儿揉着太阳穴,心头发堵,“秦王派了许多武士跟在我身边,虽然是想保护我,但未尝没有监察之意。”
“我走不了,而且......”
慕子明捏紧了拳头,本来想说:“我让慕家的军队护送你走!”忽地想起贺景恒如今已是叛贼,勾结外敌是满门抄斩的死罪。
若是只有他一个人,和贺景恒一起反了又如何?但是他的父母已经不年轻了,正是该享福的年纪,经不起那样的折腾。
慕子明不能牵连生他、养他、爱他的父母。
如是想着,鼻腔猛地一酸,心中生出了丝丝缕缕的愧疚,“对不起......”
兰昭儿摸摸他的脑袋,喟叹道:“好孩子,你道什么歉?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很多啦!”
慕子明咬紧嘴唇,举起袖子揩去满脸泪水,“嗯......我们是好朋友嘛。”
兰昭儿心中极是触动,望他莞尔笑道:“对,我们是最要好朋友。”
......
强劲的风裹挟着冰雪从北原汹涌而来,有如钝刀一般刮过面颊。骑兵嵬然立于皑皑雪原,仿佛生铁锻铸的神兵。
云梯和床弩早已就位,巨型的攻城器械凛然待发。与狐陆之役不同的是,于尉地势较为平坦,燕珩对此次战争的准备更加充分,他有必胜的决心,加之天生对战场的敏锐,习观敌阵,即知强弱。
擂擂的战鼓声中,燕珩率先开弓,尖啸声猛然响彻云天,漆黑的钢铁长箭撕裂了严寒的空气,羽箭直没至翎,将这一面城墙都震上了三震,石灰簌簌而落。
“可攻。”
铁黎打马来到主帅的身旁,眼望裂痕纵横的墙面,“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