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便从怀里抽出一封被体温暖热的信:“仙尊,出事了!”
她一时情急,忘记了避讳。
江雪寒整日修行和访友,许久不理外事,一时有点蒙。他断然没想到,潇湘会独自冒着大雪翻山来找他,就为了送一封信。
江雪寒慢慢放下手里的黄铜火箸。黄铜吸走了他指尖的温度,使之变得冰冷。他接过信的时候,险些错觉自己被她的余温烫伤,微微一抖。他拆开信,颇觉哭笑不得。
数百年来行端坐正,他怎么也想不到乌云会莫名其妙飘到自己头上。
但总归云华会帮自己想办法的,他想。
他打量着潇湘,见她小脸冻得发红,上面还有几道泥印,神色焦急,不禁微微一笑,倒了杯热茶,又夹了块烤好的年糕给她,问:“云华怎么说?”
“仙尊您忘了?云华仙子她已经闭关三年啦!”潇湘急得要哭。
江雪寒这才觉得自己摊上大事了,神情变得凝重。
“你坐下,慢慢说。”他拿起斗篷给潇湘披上。
潇湘抽抽噎噎地凑近炭炉,烤着冻红的双手,一五一十地讲起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江雪寒静静听着,不时添茶,柔和的目光落在她额前被雪水打湿的碎发上。
潇湘好不容易讲完了,眼巴巴地看着江雪寒,等他拿主意,他却只问了一句:“还冷不冷?”
“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潇湘小声抗议。
“嘘,不要说话。”
一时间,亭中安静下来。只有风声和落雪的声音,沙沙地打在锦屏上。
“你看,这桃花。”江雪寒静静地说。
潇湘也不说话了。她明白江雪寒是想让这件事慢慢地淡化。但如果不及早解决,放出流言的人一定会制造出更多的流言,必会为弦心圣手等人所乘。
过了许久,他一声长叹,道:“我江某人此生行端坐正,岂惧捕风捉影之人谣言中伤?”
只听旁侧有人踏雪而来,拍手笑道:“终于肯自认身份了么?江仙尊这般风仪世间少有,何必假托他人之名?”
江雪寒起身微笑道:“江某已经不是仙尊,姑娘慎言。”
来者是桃二十四,潇湘起身和她见礼。桃二十四看见她,怔了怔,随即想起江雪寒有个丫鬟叫小姬。想来也是假名吧。
江雪寒介绍道:“这位是桃二十四。”
桃二十四笑道:“我们见过。”她上下打量一番,发现潇湘斗篷下,满身衣服都是泥水,连忙带她去梳洗。
潇湘泡在浴桶里的时候,桃二十四坐在屏风外面,不时问几个问题,例如仙门世家最近在干什么,新任仙尊是个什么脾气,北斗宗都有什么高手之类的。潇湘一一作答,桃二十四听着听着,噗嗤一笑:“以前大妖横行的时候,恨不得伏在江仙尊脚下做狗,现在为了一点谣言和蝇头小利,就敢找江仙尊的麻烦了?”
潇湘摇头道:“有些人从很早之前就在布局。”
“那就是谋害了?改天我问问二十五,她最是聪明,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潇湘换上干净衣服,开始擦干头发。她熟练地扎起丫髻,又戴上了两枚栩栩如生的水仙绢花。沿着回廊回到园中,只见江雪寒已出了亭子,正在茫茫大雪中出神地望着内庭方向。
冷香缭绕的居室中,丽质无双的素心城主推开窗,望着院中雪花纷飞的景象,叹了口气。她的眼睛虽有明月珠温养,视力恢复了一点,却还是很模糊。
院中尽植桃树,城主伸手拂去窗前桃枝上的雪,自言自语般地说:“他又来了。”
桃树沙沙地摇动了一阵儿,抖下不少雪来。
她身后的桃十三从堆积的账簿中抬起头,冷肃的脸上狰狞的伤疤使她的面孔失却了与桃家成员如出一辙的绮丽,那是当初为城主挡下雷击的灼痕。她放下笔,起身问道:“城主为何不见他?”
江雪寒假托“梅公子”的身份来到城中,隔三差五就来城主府作客,必然是希望母子相认,因而她默许了桃二十三等几人的行为。城主对于这件事,是怎么想的呢?虽是自幼便生长在一处的多年好友,桃十三也不明白她的想法。
城主转身看向视线里模糊的桃十三。
她当年抛下幼子远走,几百年来未曾看过江雪寒一眼,即便他不记恨她这个母亲的失格,她又如何毫无芥蒂地面对这五百年来的空缺?
他最需要母亲的时候,他不在。而今他已长大成人,还是名动天下的仙尊,此时才相认,是否有些……?
她思量着,不禁有些灰心。
良久,桃十三只听得一句淡淡的回答。
“我……却是愧对于他。”
桃十三坐回桌前,算着账簿上的数字。片刻后,轻声道:“或许他不在意呢?”
原谅与否,真的那么重要吗?城主面对不了的,只是她自己的内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