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师祖,弟子愿意的!”江笠抬起头,双眸亮如星辰,却迟疑道,“只是……”
“但说无妨。”
“以弟子之见,应坦诚相告,不可强迫她。”
老者抚须颔首:“如此甚好。”
“弟子觉得一见到她,就……”
“就怎么?”老者有些在意江笠的心思。
“就很喜欢。”江笠小声说,他不知道就这样告诉师祖是否合适,但他已经看了一路的姑娘,个个都好,但总是不如那个姑娘让他挂念。
师祖舒了一口气,道:“你们原先感情甚笃,让她一人流落在外总归不大妥当。改日我带你一起去西北,接她回来与你一同听学吧。”
“多谢师祖!”江笠明显很开心,声音都亮了起来。
即使潇湘十年不归,对北斗宗或许也存着些感情吧。老者抚须,半是宽慰,半是忧心。宽慰是因为以潇湘的性子,得知江笠的情况后必然答应;忧心在于,她是否仍旧对另一个人念念不忘,牵挂在怀。
老者也不是没想过找到她,把她带回来。但她将玉牌留在了摩云崖上。
“弟子还遇到了一个人。”江笠神情变得谨慎起来,似有些犹豫。
“何人值得你如此看重?”解决了一个问题,老者心情还算可以。
“暗门的少主,姜去寒。”
姜去寒,老者听说过这个孩子,他生来已身负重疾,人人都说是暗门作恶多端得了报应,但这对一个无辜的新生儿来说并不公平。
他微微颔首,等着江笠往下说。
“弟子此番遇见他,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魂印。”
老者忽地坐直了身体。
“什么样的魂印?”
江笠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也记不清,只比划了一下大致的位置,道:“像个结。”
仅闻三字,老者心中已是波澜微动。
他回来了。
——此番却是为何?
他看着江笠,面前琉璃般的少年纤尘不染,却有些与年龄不符的懵懂和迟钝。恍惚间,另一张相似的面孔仿佛在他眼前浮现。那个惊才绝艳的后辈也曾是个孩子,也曾用这样坦率而充满憧憬的目光望着他。
记忆里那张美丽的、灵秀的、曾经鲜活的面孔,刹那间,重叠在江笠身上。
只是……一念之差。
“师祖可是又想起了仙尊?”
老者点了点头。
“抱歉。”江笠道。他行过礼,自觉地退出了屋子。
仙尊就像师祖心中一道难以愈合的伤。他的陨落,对于这位老人来说,是难以言表的痛楚。
江笠回到自己的寮房时,早有人为他布置浴桶、打好了山泉水。他解下衣衫,踏入水中,脚下是厚厚一层灵石的碎片。他把双脚埋进去,枕着手臂出神。
灵气源源不断地涌进身体,他的身体呈现出白玉般温润的色泽。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忽然捂住了脸,指缝里漏出几声轻轻的笑。
拜堂成亲?
他回味着那些荒谬又真实的叙述,忽然觉得每天必须泡在水里这件事,变得也不是很讨厌了。
他居然和一个女孩曾经被迫拜堂吗?这也太离谱了。
他心里觉得荒谬,闭上眼睛,眼前却浮现出她的模样。
江笠发现,自从明显地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很喜欢那个女孩之后,心中牵挂只会更多。但他从未经历过心悦他人这种事,又无法去向别人验证。
他决定明日去云华仙子那里一趟,听听这位据传相当了解感情问题的师叔怎么建议。
师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听着江笠在屋里莫名其妙发笑的声音。
这具身体由充满灵气的高古白玉制成。灵玉虽会自行愈合一些细纹、暗纹,但倘若在彻底炼化、形神合一之前出现断裂,则无法复原。
因而江笠的事情,容不得半丝差池。
但木石须人摩挲,他神魂未稳,若有故人时刻温养,对他的融合或许有很大的好处。
江笠从浴桶里出来时,水中灵石碎片已灵气全无,而他身体的细微伤损已经全部复原。他用布巾拧干头发,水珠沿着童稚的身体滚落。
屋里有一面镜子,他把手贴在上面,然后呵了口气。
镜子没有变白,他还是要继续。
他穿上衣服,想起那个女孩,还是想笑,好像连心都变得热热的。
换过衣裳,他躺在了床上。远途的疲惫使他再也无法支撑。
这张床是他自打睁开眼睛之后,待得最久的地方。四处都缚了软垫,生怕有一丝丝磕碰。
他闭上眼睛,渐渐地静了下来。
或许很快就可以再见到她了。他想。
他的枕下,压着一枚旧年的桃花花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