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塾中,姜去寒在背书。分明是昨夜才记下的晦涩词句,由他背来,竟朗朗上口。先生满意地翻看他昨日的作业,忽而眼神一凛,杀气四溢,从里面捏出了一张小纸条,丢在他面前。
姜去寒心道不妙,瞄了一眼,发现是之前课上吐槽先生的小纸条,定是潇湘故意的。奈何人赃俱获,无法抵赖,便顺从地伸出手,让先生重重打了三下。
“妄议尊长,下次定然重罚。”
他回头望了一眼,背书的都还在背书,没人敢笑。然而,他总觉得憋笑的气氛已悄悄地氤氲在了座中,每个人仿佛都在憋着笑,等着他出丑。
抛却身份的差别,姜去寒在众人眼中,就像一个无论先生教什么都能很快上手的天才。孩子们纵然羡妒,却因他的身份而不敢做什么。
罚完,先生又叫了清梨。清梨不敢背得比姜去寒更好,让先生打了好几戒尺,皱眉含泪不敢说话。
比起姜去寒,清梨就不一样了。他一来就受到少主的重用,早已引起一些父母在暗门有点身份的孩子不满,受了些作弄。
清梨回到座位后,姜去寒余光瞄向他,只见他把脸上的柔弱一收,便开始背下一段。
姜去寒还是不明白为何潇湘会在意清梨:他比清梨好这么多,为什么她不喜欢?是因为怜悯清梨,还是不想看到他的好处?或者她喜欢这样楚楚可怜的?
若是知道此人用起来如何得力,小姬定然不会再喜欢他!
姜去寒不是没想过用些手段,但在这件事上他不屑用。他想用最质朴的方式获得她的好感,以及发自内心的亲近。想到潇湘,他心里一酥,手心的痛感便分化为了麻、胀和热。走了一会儿神,终于沉下心来读书。
放学后,姜去寒去姜门主的书房待了一会儿。出来时,时坞为他披上斗篷,依旧走在他身后一步处,低声问:“少主最近如何?”
姜去寒好似有点开心,唇角微微上扬,回头道:“无事。”
时坞放下心,细细打量着姜去寒,这个在他一手看顾下长大的孩子。还不到一年,这以往可以轻松抱起的孩子已经长了大半头,也丰润了些,看着不再那么伶仃瘦弱。他长开了些,一改原本的孤寒阴郁,看着快乐得多。
——他以前不甚快乐么?时坞忽然起了疑惑。
但无论如何,少主感觉好一点,他是欣慰的。
二人顶着山风走了一会儿,一句话都没有再说,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时坞感到些许失落:少主与小姬相处日久,却和自己日渐疏远,以往少主的院子里没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儿,如今却只能听暗卫禀报了。
说实话,他很想知道少主的身边都发生了些什么。姜去寒愿意提起自然是最好。但姜去寒没提,他也不好开口询问。更何况门主对儿子的私事也没太大兴趣,他若插手干涉,未免惹得姜去寒不快。
路过一道墙边时,他看了一眼路边。被铲在墙角的积雪半化不化地堆在墙角的阴影中,已经结了层硬壳。
他意识到,少主好似再也不需要一个保护者。
这两个孩子有没有生出心灵相通的默契?小姬有没有回应少主的心意?若是她胆敢让少主伤心……时坞心中冷意暗生,却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杀意:如果她意图对少主不利,任何一个暗卫都可以轻易杀了她,但爱和喜欢是无法被强迫的,他最是明白,却又不甘心。
十几年来,姜去寒首次喜欢一个人,他希望两个孩子能好好地磨合,至少不要让姜去寒因此难过。
“时坞,你走神了,”时坞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姜去寒正看着他,“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少主,您和小姬——”
姜去寒俊秀的小脸顿时腾起红云,眼神也飘忽起来。时坞心知自己问对了:“您准备怎么办?”
若说喜欢不喜欢,姜去寒能当场闹个大红脸,若是提起方法论,姜去寒思忖片刻即答:“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他神采飞扬,双眸晶亮,恰似时坞所爱慕的,另一个人的眼睛。
“少主变了,”时坞笑道,“这可不像您以前会说的话。”
姜去寒诧异道:“以前?我会说什么?”
“她若不喜欢我,就杀了她。”时坞模仿着姜去寒以往杀伐果断的语气,面上仍旧笑着,心中却不是那个滋味。
“我是那个样子吗?”姜去寒不解。
时坞只微笑。看着姜去寒逐渐康复,且有了喜欢的人,他却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
有个瞬间,他想杀了潇湘,好让这孩子同自己在求而不得的痛苦中继续沉沦。但他很好地收住了自己不纯的心思,微笑颔首道:“有希望就好。”
——不仅是对姜去寒说,也是对他自己无力的劝勉。
他们都理所当然地无视了潇湘被迫来到暗门的事实。
日前——
北斗宗方面,师祖不时来看江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