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叔——忠叔——忠叔——”
“忠叔?”
“忠叔?”
张静姝穿梭在人群中,一面找寻,一面不住大喊“忠叔”,若遇到形容相似的,便要拉过人来看一眼,确认一下是不是张忠。
可遍寻不见。
张静姝大喊着问:“各位邻居,可有人看见我叔父了?”
人们又帮着她一起找,一传二,二传十,传了一圈,也未找见,遂纷纷回道“没见着”,这时李大娘道:“我家住得近,第一个见着起火的,我喊了人,就一直守在这儿,没见人出来,还以为你们一家都去紫明湖了!”
张静姝脚步虚浮地往前走了两步,头嗡嗡地响,像突然失聪了一样,周围刹那间变得死寂,她再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脑子里飓风也似旋出一个念头,吞噬了她:忠叔还在屋子里!忠叔还在屋子里!忠叔还在屋子里!
她忽从旁边不知是谁的手里抢过一条打湿的巾帕,顶在头脸上,拨开人群,义无反顾地朝正爆裂燃烧的房子狂奔而去,有人惊呼,有人劝阻,有人拦她,她却浑若无觉,越奔越疾。
眼见她就要奔赴那片火焰汪洋时,忽有人冲上前去,死死地拉住了她。
张静姝像被铁箍紧紧箍住,再不能寸进,惊怒之下猛然回头,正见朱九紧盯着她,瞳仁里清晰地映出她身后大火窜天、火星溅射的惨烈情状,因离火场太近,他额头上顷刻大汗淋漓,汗珠儿顺着睫毛直往下滴,几缕扬起的发丝因受热而迅速卷曲收缩,发出刺鼻的烧焦味。
张静姝比他离火场更近,状况自然更加不妙,衣服已被火星烫出了无数细小的孔洞,头发也烧焦了许多,甚至此刻发梢上还冒着星点的火苗,可对这一切她丝毫未觉,全不知死神就在她身后一步之处张牙舞爪。
“不能去。”朱九摇摇头,涩声道,“全都……烧着了。”
张静姝挣脱不开他的手,发疯般对他又踢又打,尖叫道:“松手!别管我!”
朱九将她攥得更紧,虽有不忍,却又坚决:“救不了的。”
张静姝死活挣不开他,气得连打带骂,一怒之下照着他的胳膊就狠狠咬了上去。虽隔着衣物,朱九亦疼得肉颤,脸当下一沉,抿紧了唇,不复多言,强行将她往外拖走。
张静姝将身子往后仰,脚板使劲扒住地面,以跟他较劲,又不住捶打他的胳膊,嘶声大喊:“松手!放开我!你个王八瘪犊子,我说话你听不到么?放开我!放开我——”
朱九眉头紧皱:“你冷静点儿!”
张静姝忽一口唾沫啐到了他脸上,恶狠狠地瞪着他:“那里面的又不是你的亲人!你滚开!”
朱九勃然大怒,恨恨地甩开手:“你个疯婆子!你去罢!我不管你了!”
张静姝二话不说转头便走,又朝火场奔去。
朱九见状,更是气得怒火中烧,猛追上去,直截将她拦腰扛起,大踏步走开。张静姝这时已理智尽丧,挂在朱九肩上不住拳打脚踢,撕扯他的头发,嘴里什么难听的话都抖了出来。
虽说挨张静姝这点花拳绣腿并不大疼,但朱九也是不堪其扰,极度烦躁,将她扛到自家门前时,再忍无可忍,倏然将她放下,一手擒住她两只手腕举过头顶,一手捂住她的嘴,端直将她摁倒在了墙上,在她挣扎之际,又欺身而上,用膝盖顶住了她的腿,箍得她动弹不得,被死死困在他的身体和墙壁之间。
朱九火大地道:“我不准你去!”
张静姝手不能动,腿不能动,嘴也说不出话来,终于被迫安静下来。她瞪着朱九近在咫尺的面庞,眼睛里渐渐蓄满了泪水,汩汩滚落,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哀鸣,不住做出吞咽的动作,胸膛随之起伏,继而身子发抖,越抖越厉害,仿佛凛冽寒风中瑟瑟的无依雏鸟,弱小又可怜。
朱九看到她这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只觉心也像被揉碎了一样疼。他缓缓松了手,往后退开两步。他一放开,张静姝便稀泥似的瘫坐在地,嚎啕大哭。
朱九沉默地看着她,他也曾经历和她今日同样的遭遇,他知道那有多痛苦,所以他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在沉重的苦难面前,任何安慰都是浅薄而轻浮的。
良晌,朱九觉得张静姝大抵算是“冷静下来了”,这才道:“我去帮忙扑火。”他走了几步,闻得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却是张静姝跟了上来,见他望来,她便道:“我也去。”又道:“说不定忠叔出去了,家里根本没人。”
邻居先时报了官,不多时,两队官差赶来,众人合力将火及时扑灭,才未使得大火蔓延他处,除了朱九家离得最近,受到波及,主屋墙体有些轻微损伤外,其他人家无甚大恙。
但张宅受损极为严重,北边主房、西边厨房马厩几乎荡为寒烟,房梁坍塌损毁,屋中器具俱化为焦炭,只余残垣断壁,东边厢房情况稍好,房子主体尚在,但也已焦枯不成样。
官差从北房的废墟里搜寻到一具烧焦的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