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芷是被时有时无的爆竹声吵醒的。她翻了个身,心道哪个不懂事的,不烧纸钱不烧银票,居然给她烧炮仗。不过有人记挂着她,她也心安,左不过是沈明,看来他好好活了下来。又感叹原来人死后并未五感尽失,活着时周围吵吵闹闹,死了也不得安生。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仿佛做了好久好久的梦,觉得身子沉甸甸的,不好醒来,于是又昏沉睡去。
“小小姐,小小姐,快起来啦,再不起来就误了时辰啦。”
睡梦间传来的声音听着耳熟,许芷却觉得恍如隔世,自从……什么时候,她便再没有听过这声音了。她蹙眉,怎么也想不起是谁在讲话。
七巧见叫她不醒,绕到院外捡起一小节挂鞭,掰开将一小撮火药放在手心碾碎了,冲着她家小姐的鼻子吹过去。
许芷轻咳几声,刺鼻的硝烟叫她回想起死前,只记得跑回宁远轩时火势已蔓延到宫门,她不顾侍卫阻拦冲回火海,闻到了漫天硝烟火药味。许是被掉下的横梁砸晕,余下的她什么都不记得。
“沈明……”
许芷含糊叫着,七巧听不清,手上却不含糊,把她家小姐连拖带拽从床上扶起来。
“小小姐,再不起床就来不及看聂公子了!”
许芷想起来了,这是七巧的声音。可七巧怎么会在呢?七巧早就死了。
那看来自己也确是死了。许芷没力气思量,只觉得昏昏沉沉,想再睡一会儿。
“什么聂公子……别来扰我,我还困着……”
“小姐!”七巧板正许芷,“就是新科进士聂家的聂二公子!你昨日说了他在青州只留宿几日,今日错过了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呢!有传言聂二公子仪表堂堂气度不凡,昨天是谁吵嚷着要去看他呢,今日就又赖床了。”
七巧年纪小,嗓音尖细,靠在耳边讲话刺得她耳朵生疼。一番唠叨下来许芷清醒不少,她缓缓睁开双眼,入目的是当初她的陪嫁丫鬟七巧。她挽着发髻,桃粉色的发带垂在略带婴儿肉的脸颊边,一如许芷记忆中那样可爱。
七巧同许芷在一起时没享什么福,入宫前已经死在文府,毒发至暴毙不过半刻钟,七窍流血而亡,死时不过十五岁。
是她对不住七巧,文思悯本要将自己人安插到许芷身边,一来二去被这个看似大大咧咧的丫鬟发现了,他心狠,直接灌了毒药,既守住秘密又顺理成章派春画伺候许芷,将许芷瞒得死死的。若非春画临死前全盘托出,她到死都以为七巧死于贼人之手。
她未曾想到,死后还能再见到这个小姑娘,眼泪滴滴答答落在手背上。
“七巧,是我没有护好你,若是你来带我走,我高兴得很。”
七巧见小姐哭了,慌忙解释:“小小姐,是七巧不好,只是小小姐昨天说无论如何把你叫醒,我这才……小小姐别哭了,咱们不去了,小小姐接着睡。”
许芷却抹了把脸,眼泪混着火药灰在脸上红一块黄一块,心道死都死了,她现在文思悯的龙椅都坐得,区区聂二她怎看不得?
“走,去看他什么聂二公子,仪表堂堂不看白不看。”
这下换七巧迷糊了,小姐不知是不是睡傻了,整个人看起来不太正常。
梳洗时许芷左右打量,闺房与她走时并无两样,熟悉之感油然而生。七巧挑了明黄色襦裙,许芷觉着一把年纪穿这么亮不太沉稳,却也由着七巧性子打扮。
出门后许芷想再细看看府里,七巧却不给机会,只道周妈不许她们凑如此不端庄的热闹,定早早在正门看守,便拉着她避开正门,从侧门偷偷溜了出去。
许芷踏着故乡的青石板街,只觉熟稔。听沈明说,安岭事变后青州人跑的跑散的散,只剩些客栈留着供货运伙计和路过的押镖人等暂歇,可如今也不知自己死了多久,青州竟已然百废俱兴,重焕了从前的生机。
两个人往主街的方向走,人挤着越来越多,似乎都要赶着一睹聂二公子的芳颜。
许芷失笑,那聂二公子有何看头,一言一行一板一眼,表象声色均同皮影一般刻板,她从前一与他讲话便犯困,竟还有这么多人上赶着去看他。
她心不在聂二,一路上眼睛到处打转,街道巷弄皆是熟悉的模样,她自觉这是死后幻象,是灰飞烟灭前最后一缕魂魄重游故乡,于是自满到:“该说不说,我记性还蛮好,青州已经数年未归,我竟还记得这么清楚。”
七巧到处打问聂家车队到了哪里,没留意自家小姐又在那里自言自语。
“从前陈伯家做的衣服我穿最合身,入宫后偶尔还差手下同陈伯讨些花式,这事不知沈明是否知晓,也不知他得空了能不能帮我烧两件。福顺楼的桂花糕我也爱吃,等会儿去试试死人能不能尝出味道。还有徐记私酿,我最爱喝老板娘酿的甜米酒了。”
许芷嘀咕着,抬眼看到文津巷口的贾记点心铺,也不知七巧什么时候挤到那里,想来是给她抢栗子酥去了。她想起从前,文思悯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