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许芷逐渐平息,她擦干眼泪,反握母亲的双手:“阿娘,如今还来得及,你同爹爹辞官,咱们不再领军打仗了,好不好?这样爹娘能活下去,哥哥也能活下去,许府上下都不用死,我们就做寻常人家,耕田织布,不再问世事,好不好?”
周灵彦闻言,轻轻摇了摇头。
“为何?阿娘不信我?”许芷近乎崩溃,她攥紧母亲的手不愿相信。
“芷儿,阿娘信你。”
“阿娘,那是为何?阿娘要眼睁睁看着许府满门抄斩吗?”
周灵彦不语,拿手帕擦净许芷的脸,冲她笑了笑。
“芷儿,方才提到慧念师父,你可记得她为何来了青州?”
“是敌军烧了庙宇,师父才跟爹娘来的。”许芷不解母亲为何突然提起此事,她只急切地想要结束这一切。
“是,从结果而言,慧念师父是随我二人来的青州。但是在归途中,慧念师父曾说,她本就是要来青州的,那日她行囊早已收拾好,只是偶然搭救爹娘。”
周灵彦望向许芷,目光坚定。
“无论我与将军是否与慧念师父有所交集,慧念师父都会离开那座庙宇,都会来青州崇善寺。”
她捧起许芷的脸:“芷儿,你明白吗,因果并未改变。”
许芷急促地喘息着,她先是轻摇,而后更用劲地挣着。
“女儿不明白!什么因果,什么往复,我不明白!我只知道若是现在舍下一切,那许家人就不会死!爹娘和哥哥都不会死!”
“孩子,”周灵彦轻叹,她用力环着许芷,“总要有人做的,这江山总要有人去打,黎民百姓总要有人去守护,不是许家,也会是赵家、钱家、孙家。娘和爹自小便学习兵法,侥幸靠着将士们的流血牺牲走到了如今的位置,能得百姓信任,是我们的福气,也是我们的命数,我们背负着多少亡魂前行,为小家而舍大家于不顾,本不该如此的。”
许芷不言,只无声哭着。自她醒来,便一直想着怎么能告诉父母,让许家避开灭顶之灾,谁知阿娘听了,信了,却仍不放手。
“万般皆是天意,芷儿是个乖孩子,老天爷心疼芷儿过得太苦,所以让芷儿重新来过,这是好事,你不必考虑旁的。”
见许芷仍在抽噎,周母宽慰道:“芷儿,你说我们会在谷涔沟遭逢泥石流,阿娘答应你,启原二十三年的中元节前后,爹娘一定避开谷涔沟,好吗?”
许芷抬眼,有些怔愣,之前未想还有这个法子,想来的确前世自父母逝世后方才步步走至杀身之祸,此生若爹娘不死,自己也不嫁与文思悯,那结局可会改变?
“若是爹娘不死,谅郑典那老贼也不敢构陷许家,芷儿可放心些了?”
战场本就刀剑无眼,若是能助父母避一场祸事,那也算不枉此生。
这样想着,许芷情绪平复了些,看母亲微笑着,不禁为自己的失态有些羞怯。
周灵彦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梦中可曾出现那沈家的小公子?”
许芷吸吸鼻子:“沈明是个好人,总在朝堂上为许家分辩,后来被文思悯……成了掌事太监后总关照着我,最后为救我,放火自焚了。”
短短一句话听得周灵彦心惊,她讶于沈明的情意,更为文思悯的狠辣所震惊。
许芷蓦地想起文思悯提过的话,看向母亲:“阿娘,我有一事想请阿娘帮忙。”
原是太子伴读请辞后来青州讲学之事,从前许家夫妇也曾在李先生门下学习,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沈明上一世护着许家,这一世我想多护着他些。”
周灵彦笑笑,二人这才回了崇善寺内。
“夫人,小小姐!你们可回来了!”
七乐远远看见两人,挥手跑来,福伶跟在一旁,许家父子也从旁院奔来。
许冠生吹吹胡子:“不跟人讲一声便到处跑,没规矩!”
许芷上去拉住父亲的手臂晃了两下:“阿爹,是芷儿不好,任阿爹罚。”
“区区小事有甚好罚,快去礼佛罢。”许冠生立刻软和下来,将女儿的撒娇全数接纳。
许芷多求了一枚平安福,周灵彦知晓她要送给何人,许英当然也晓得,站在一旁撇嘴闷闷不乐。
几人从庙宇出来,周灵彦回身,看到远处山头上站着一身着青衣之人——慧念师父,她双掌合十施礼,再抬眼,那处已空无一人。